“老臣聽說清明時節,龍門書院與知行院校場大比,陛下這是準備……打壓一下知行院?”


    童環撩起官服下襟,跟在陳帝身後邁出殿門。


    殿外的空氣清新,被露水浸潤的土地,隱隱散發出一股草木清香,幾株枝幹虯結的樹木,似乎在歡快地沐浴著陽光,煥發出勃勃生機。


    “嗯……知行院每年要朝廷撥款,國庫用錢的地方很多,早已是不堪重負。而龍門書院籌建至今,不需要朝廷投入半文錢,反倒還捐贈了大批軍需糧草。”


    陳帝俯下身,抓了一把微潤泥土,在手裏撚了撚,緩緩說道:“如果知行院在這次大比中落敗,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到那時,朕會將知行院與龍門書院,合為一處!”


    童環心裏暗暗吃驚,表麵上卻不動聲色道:“既如此,那龍門書院崛起,已是必然,老臣看來也要提前籌劃一下啦,讓家族中優秀的後輩,將來都去龍門書院。”


    “朕處置完知行院,下一個便是龍門書院!”


    陳帝攥緊手掌,手中的泥土從他指縫簌簌掉落,他看了一眼攸然變色的童環,拋掉泥土,拍了拍手上的泥屑道:“大陳帝國,隻有朕……才是唯一的主宰,不論是知行院,還是龍門書院,任何學府乃至個人,絕不能淩駕於國家之上。前朝七宗五姓的門閥士族把持朝政,早年險些顛覆大梁,這些舊事太尉想必也曾聽說過。”


    陳帝說著,伸手在一旁的石榴樹枝上,揪下一粒嫩芽,繼續道:“朕要做的,是廢除所有書院,朕要興科舉,這天下間的學子,十年寒窗苦讀,想要入仕做官,得由朝廷說了算,得由朕,量才錄用!推行科舉,將來的官員們才沒有派係之爭,朋黨之禍,這天下才能長治久安。”


    童環動容,撫掌讚道:“陛下聖心難測……聽陛下一席話,令老臣茅塞頓開,陛下高瞻遠矚運籌帷幄,老臣拜服!”


    ……


    “嘶……”


    範大誌嘴裏吸著涼氣,忙不迭地吹著油花花的雙手,他掰開熱氣騰騰剛烤好的羊腿,扯下一塊滋滋冒油的肉,迅速塞進嘴裏。


    這是平康坊裏不起眼的一家酒鋪,因為他們家的波斯廚子用秘製佐料烤出來的羊肉味道鮮美,價格又極為公道,所以吸引了許多食客慕名而來。


    此時還不到正式上客的時候,店裏已經坐滿了人,本就不大的小店顯得有些喧鬧擁擠。


    “嗯——”


    範大誌咀嚼著軟爛滾燙的羊肉,感受著唇齒間醬汁辛香,鼻腔發出滿足且陶醉的聲音。


    “大誌兄弟,慢點吃,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吃熱羊肉啊……也是一樣!”


    畢雲飛拿著一柄鋒利的小刀,剔下一塊色澤金黃的帶皮肉,笑吟吟的放在範大誌麵前的盤子裏。


    “雲飛兄真是個妙人,竟然能找到……這麽好的地方……這裏的烤肉……太好吃了……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羊肉。”


    範大誌嘴裏吃的不停,接過畢雲飛遞給他的一杯果酒,咕咚一口灌下肚。


    “君子遠庖廚,我也是無意間發現這家店烤肉不錯,早就想請大誌兄弟過來嚐嚐,等下還有一道“炭燒羊腰”,那味道也是一絕!”


    畢雲飛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用小刀割下一塊肉,斯文的咬了一小口,繼續說道:“今天我本想請何安兄弟一起來的,可是他推脫有事,還沒說上幾句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何安兄弟今非昔比了,知行院出盡了風頭……唉!哥哥我就不行嘍……文不成武不就,嘿嘿……人家瞧不上咱,也是正常!”


    畢雲飛自嘲的笑了笑,仰頭灌下一杯酒。


    “雲飛兄說哪裏話!小安絕不是那種人,他這些天確實忙了點,魯正清老師最近編撰幾本典籍,負責校對的教習請了幾天病假,就讓小安去幫忙打個下手,這幾天,我也很少見到他。”


    範大誌用力咬掉骨頭上的肉筋,口齒不清的嘟囔著:“改天我……約上他,咱們三人再來……這裏吃上一頓……我請……”


    “原來如此,不知者無罪……哈哈,是我錯怪兄弟啦!好!好!哎……大誌兄弟,快嚐嚐這個。”


    畢雲飛恍然大悟,又殷勤地給範大誌倒上一杯酒,店小二正好端上一盤熱氣騰騰香噴噴的炭燒羊腰。


    咬了一口香辣嫩柔的羊腰,範大誌雙眼放光,隻覺天下美味莫過於此。對比自己以前吃過的烤羊腰,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三口兩口吃完一個,忍不住又夾起一個。


    “這家店的果酒也很不錯,不像白酒那麽辛辣,還能解膩去腥,大誌兄弟多喝幾杯。”


    畢雲飛笑容親切,起身為範大誌倒滿一杯酒,坐下歎息道:“想當初,你我皆是出身窮鄉僻壤之地,千裏迢迢投身知行院,如今身在帝都,舉目無親……”


    畢雲飛說著將目光投向窗外,麵色戚然的又長歎一口氣。


    “雲飛兄,可是有什麽心事?”


    範大誌察覺到畢雲飛情緒變化,咽下喉間美味,出聲詢問道。


    “大誌兄弟,我……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


    畢雲飛說話有些吞吞吐吐,神色也變得有些扭捏起來。


    “嗨……雲飛兄,但說無妨!”


    範大誌晃了晃手中筷子,又夾起一個羊腰放進嘴裏。


    “我很羨慕你,也很羨慕何安,你們兩人都能夠修行,文武兼修,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很想像你們一樣……可是……我這該死的身體……”


    畢雲飛說著,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舔了舔唇,目光熾熱道:“我聽說吃了“還靈丹”,有很大幾率能夠讓沒有修行天賦的普通人,打通身體竅穴,從而一腳踏進修行者的行列,大誌兄弟正好有一顆,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還以為什麽事,雲飛兄何不早說?”


    範大誌啞然失笑,微一思索,覺得畢雲飛此人倒是仗義,當初崔家幾人找何安與自己麻煩的時候,他也曾挺身而出。


    想到這他心頭一熱,在懷裏摸索一陣,掏出一枚銀色藥丸,隨手拋在畢雲飛懷裏:“不就是一顆丹藥嘛,盡管拿去!”


    “這……這……兄弟大恩,雲飛沒齒難忘!”


    畢雲飛激動得嘴唇哆嗦,有些不敢置信的緊緊攥住那枚“還靈丹”。


    範大誌酒酣耳熱,笑著擺了擺手說道:“這丹藥……反正我也沒有用處,正好送你,希望能助你成功!”


    畢雲飛高興的站起身,倒滿酒與範大誌碰了一杯,轉頭吆喝道:“小二,烤羊腿再給我來一條!”


    這頓飯兩人吃的甚是歡暢,待到酒足飯飽,畢雲飛攙扶著搖搖晃晃的範大誌,一起迴到知行院。


    把範大誌送迴住處,畢雲飛迫不及待的找了一個僻靜地方,從懷裏摸出那枚還靈丹。


    他緊張地打量著手裏的丹丸,銀光閃閃的表皮還隱隱透出乳白色霧氣,看上去仙氣十足,放在鼻端輕嗅,濃鬱藥香讓他心懷激蕩。


    沒有絲毫的猶豫,畢雲飛捏碎“還靈丹”,一口吞進腹中……


    畢雲飛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三天,三天的時間裏,他時時刻刻都在感受自己身體的變化,每天在滿懷期待中沉沉睡去,在睡夢中醒來又開始無限憧憬……


    開始兩天是非常美好的,畢雲飛能感覺到自己變得耳聰目明,身體比以前更加輕盈,甚至連心跳和脈搏也變得更加有力。


    可是……他還是感悟不到一絲絲的天地元氣。


    “可能是藥效還沒有被完全吸收?”


    畢雲飛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又在煎熬中度過了幾天,他專門找到當初入門弟子測試的地方,再次用那個神秘的石球測試了一番。


    結果讓他心死如灰,果然還是沒有修行天賦。


    “上天不公啊!”


    “範大誌那個家夥,像豬一樣好吃懶做,他都能夠修行,憑什麽我就不能?”


    “不,我不甘心!”


    畢雲飛內心憤怒的嘶喊著,他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刺進肉裏,漸漸滴出血來,絲毫未覺。


    他的眼睛因為充血而發紅,緊咬的牙關使得兩頰橫肉突突直跳……


    “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是明明給了你希望,又讓你瞬間轉為失望,巨大落差讓你簡直抓狂。”


    “還有一種痛苦,叫做夢想與能力並不匹配……”


    …………


    這天下午,畢雲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搖了搖腦袋,甩掉腦海中的這些想法。


    他已經在知行院的路上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何安出現。


    何安與韓嬋娟並肩走著,兩人有說有笑,看上去非常親密的樣子。


    畢雲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向著何安走去。


    “何安兄弟,好久不見!”


    畢雲飛熱絡又不失親切地打起招唿。


    “雲飛兄……哦,上次的事情真對不住,我真的沒有空閑,大誌已經和我說過了,等有空閑,咱們約上顧大哥聚一聚!”


    何安看到畢雲飛,有些歉意地拱了拱手,一旁的韓嬋娟看到兩人有事要談,很乖巧的獨自走開。


    “無妨,無妨,何安兄弟,雲飛今日找你,有一事相求!”


    畢雲飛滿臉堆笑,也拱了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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