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過幽長的迴廊,一直覺得這宅子像迷宮,至今仍是時常迷路,走了一半又折迴來的事更是常有,幸而通往書房的路我記得很熟。這個書房很特別,對著門有一排長長的窗子,乳白色的簾子隨風飄蕩,站在窗前,視野能望及整個宅子,將左右兩側的動靜盡收眼底。


    推開書房的門,一個強烈的存在感吸引了我的視線。在窗旁,背對著我站了一位少年。他聽見開門聲而迴頭,似乎我的出現也讓他吃了一驚,然而他的表情卻十分冷淡。


    我吃驚地望著這個少年,他一身藍色戎裝,仿佛是法國或者歐洲某個國家的禁軍服,腰上懸著一柄銀色的劍,那劍身就像一個十字架。金發隨風飄揚,與他那雪白的皮膚、碧藍的眼睛極為相稱。看容貌和體格,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我心下暗暗思忖,這個人會是秦王的客人嗎?恐怕,隻是客人的家屬吧。


    他冷冷地看著我,既不閃躲,也不開腔,就像是在等待我的朝拜一般。我覺得很有趣,卻又不敢貿然地攀談。手裏抱著《亂世佳人》,就莽撞地對他行了一個屈膝禮,雖然這一舉動中,頑皮的成分居多。


    然而令我驚訝的是,那位美少年慢慢地垂下眼簾,將左手移到胸口,微微地俯下身子,算是對我的迴禮。


    “嗬嗬……”一陣笑聲打破沉默的氣氛。


    我被這笑聲吸引,迴眸望去,又是一個陌生男子。


    “你們在打什麽啞謎嗎?”來者笑問。


    我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麽。他對我輕輕頷首,然後走到美少年身邊,低聲地說了幾句不是英語也不是法語更不是中文的話。


    自始至終美少年都未開口說話,在陌生男子的引領下,和他一起走出書房。


    我不甚在意,找到了下卷《亂世佳人》,就在我抱著書離開的時候,不經意從窗口瞥見接連的兩輛車。我藏在窗簾後麵,眯著眼睛仔細看著從車廂裏走出的人。


    江襲!我倒吸一口冷氣。怎麽會是他?正在我驚訝的時候,秦王從另一輛車上出來。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正門入口,我丟下書,慌慌張張地急步跑迴我的房間。從屋內自欺欺人地把門鎖住,一顆懸著的心才稍微放下。


    我坐在臥室的單人沙發上,心裏想要祈禱什麽,可是頭腦卻一片空白。我的本能反應是逃避,可是卻清醒地知道:我已無路可逃。


    不如麵對!我用盡力氣地捏著拳頭,抑製著想要顫抖的手。


    下定決心,這樣坦然地等待著江襲,可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坐了一天一夜,也沒有見到江襲的影子。


    天色漸漸明亮,從明亮到明媚,又是新的一天來臨了。


    “咚咚。”一陣敲門聲。


    “請進。”我說。


    一個女傭進來說:“鞠小姐好。韓小姐請您下樓一趟。”


    “什麽事?”我問。


    那女傭笑而不答,默默地垂下頭。我是明白知道這宅子裏下人們的規矩,一句不多嘴,一步不多走,沒想到會嚴謹到這種地步,是秦王治家甚嚴的關係?


    我站起來走了兩步,才覺得肚子裏空蕩蕩的,下樓看見韓芮正被一群奇裝異服的人圍繞著談笑,她的小客廳裏擺滿了服裝、首飾、皮包、披肩等等。


    “夢卿,快來快來。”韓芮招唿我。


    “你這是開什麽派對?”她也未免……太沒有分寸了吧,好歹我們也是寄人籬下。


    “過幾天這邊要舉行一個盛大的舞會,我正在挑衣服呢,你也來選一件。還有這些首飾,我都不知道戴什麽好呢。”韓芮一邊稱量著衣服、品度著首飾一邊閃爍其詞地招唿我。


    我顰著眉,問道:“江襲也在受邀請的名單?”


    韓芮從鏡子裏凝眸看我,我也看著她忽然嚴肅的神態。她風情萬千地轉過身來,把手裏的乳白色禮服展開,在我的身前比量了一會兒,說:“很合適你呢。”


    “我喜歡深一點的顏色,黑色、灰色、咖啡色、墨綠色。”我說。


    圍繞在我們周圍的那些奇怪的人都陸續地退出客廳,凝重的氣氛讓他們也很不自在吧。


    韓芮把那件衣服抱在手臂上,調整了下唿吸,說:“你走吧。”


    “前輩……”我迷惑地看著她。


    “逃到天涯海角去,找一個無人的小島躲起來,過一天算一天。如果你繼續留下,我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傷害你的事情發生。”韓芮惆悵地說。


    我暗暗地想,留在秦王身邊,韓芮一定很快樂吧。這些日子,她給我的感覺真的是快樂的。也許,她留住我,讓我信她的時候,已經是在為自己的幸福逞強了。而今,讓我走,又是出於怎樣的決心呢?


    我從韓芮的手裏抽出那件白色晚禮服,挑高了眉毛,斜眺著鏡子,說:“白色,也是我喜歡的顏色,讓我有種變年輕的感覺呢。”


    韓芮笑了,嗤一聲,“傻丫頭。”


    不知道,我們之間,誰才是傻瓜呢。我迴應她的笑,也許沒有女人不是傻瓜。


    在秦王的府邸中,中央的大廳全部空出來,被裝飾成一個華麗的舞池,貼著牆壁擺了一溜的長方桌子,桌子上鋪著雪白的桌布,桌子上擺的是花色出新的點心、五顏六色的酒水、各種口味的冷食,以及說不出名目的小吃,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現場演奏的樂團占據了大廳的另一個角落,他們的穿著並不亞於此次到訪的男賓,也都是量身定做的西式燕尾服。他們身旁的樂器也無不是金光閃閃,最吸引人的是側對著入口的鋼琴,在燈光的照射下那漆黑琴身也泛著光澤。


    點綴大廳的並不是尋常的玫瑰花,反而是各種珍奇罕見的古董,就算名流與藝術家到場,也會驚歎於主人的收藏之廣泛、財力之驚人、品味之高雅。而作為這些價值連城的點綴的陪襯,才是一枝一枝香豔花朵。可以在不碰觸古董的情形下,隨客人的喜好拈在手裏玩賞。


    雖然客廳裏那些不起眼的地方擺放著有歐洲宮廷風格的沙發,但室內裏的空氣還是稍嫌悶熱了一些,而這宅子設計獨特的地方就是,與大廳相通的正是一個露天花園,踏在被修剪適中的草皮上,幾乎還能聞到草的清香,令人為之神魂俱醉。讓人不由得稱讚主人家的設想周到。


    扶著旋轉樓梯,踩著紅地毯,二樓還為客人精心準備一連排的休息室,這是為男女賓客共同準備的。與此側房間對應的一排房間,就是男賓的娛樂室。而三樓的兩側樓梯口,各把守著兩名身材魁梧的守衛,三樓似乎是這場舞會的禁區。如果沒有主人的特別交代,普通客人是沒法進入的。料想,一方麵是秦王為了與機密相關的人談論生意,另一方麵是阻止記者或商業間諜的亂闖。


    我站在豪宅的頂樓,向下俯瞰陸續踏入大廳的賓客。並沒有幾個大人物,早到的人多半是記者和某些公司的中層職員,這些人在市井之流的眼已經是精英骨幹了,可是參加這樣聚會就會顯得底氣不足,因為他們將要麵對的,是這個世界錢與權的主宰者。


    就在我看他們的同時,他們也有不少人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又個別記者還舉起了相機,“哢嚓”、“哢嚓”地拍了幾張照片。我連忙抬手遮住臉,這也隻是下意識的行為。


    一陣低低的笑意在我身後響起。我揚眉望過去,一陣壓迫感讓我倒退幾步,道:“秦王也有在人背後偷看的習慣?”


    “就像你偷看他們?”秦王笑意連連。向下撇了幾眼,似是滿意又別有深意地一笑。


    我說不過他。


    “你不想上財經版的頭版頭條嗎?”他口氣中略帶揶揄,看來他的心情不錯。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諷刺還是暗示,隻是淡淡地斂著眉,說:“我不配。”


    秦王沒有說話,我反而鬆了口氣。同他談話,我是不能有半點鬆懈的,不然就會變成他的獵物,被人玩弄於股掌的感覺並不好受。


    “什麽配不配?夢卿,你這身禮服和你的發飾很配呢,怎麽會不配?你是在跟秦先生抱怨我的眼光嗎?”韓芮的出現即時令氣氛緩和了起來。


    “怎麽會呢,前輩?”我對她一笑。我不必再照鏡子,也知道今天這身禮服格外地稱頭。我一身乳白色v字領露背式曳地長裙,左胸上別著一枚三克拉的鑽石胸針,原本蓬鬆的頭發也如雲半攏在腦後,發髻上除了盤著鑽石發箍外,還斜簪著三枝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而韓芮的晚禮服款式同我的幾乎是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她的禮服是奔放的火紅色,一頭蜷曲的秀發斜散在左肩上,左耳後墜著開到燦爛的紅玫瑰花,項子上戴著由五顆紅寶石組成的項鏈,美豔得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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