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耳和依蓮齊齊數落我,連遠在澳洲、從不露麵的巨蟹宮將軍亦打電話來。


    “你真是不用大腦!”


    “沒見過你這麽衝動的女人。”


    “你居然痛打同門。”


    我在沙發上,做伏首貼耳狀,恭聽著他們的訓斥。


    接下來,我在北歐的小城住下,麵壁。


    突然蒼耳來找我。


    “每天思過嗎?”


    “才不。”我有什麽過好思的。


    蒼耳突然露出幾分神秘的表情,”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出去玩,算做麵壁。”


    “可以嗎?去哪裏?”我還沒有見超極工作狂人蒼耳有如此好性致。


    接下來,蒼耳帶我去看湖,我們去了歐陸的日內瓦湖、北美洲五大湖、中國的洞庭湖與西湖、非洲的維多利亞湖,嗬,那真是良辰美景。


    每一個湖,都有許多許多故事,而且讓我慶幸的是,那些自然的景觀,還保存的比較好。


    每到一個湖,我都和蒼耳住在最好的賓館裏,每天,我都為他泡他喜歡的玫瑰普洱茶。


    我們一起談天說地,既論天下大事,又會聊組織裏諸色人等的八封新聞。


    這個假期過的真好。


    可是,可是,幾乎每一天,我都會落淚。


    當我一個人的時候。


    麵對著這樣的美景,我更加寂寞憂傷。


    我每每在風露中立到中宵,而且不知道為誰。


    沒有了工作,我的思緒總是無端的迴到過往,夢中,八百年前的人和事都出來糾纏。


    蒼耳發現了,問我,”玉梨,你為什麽總是哭,為什麽我總是見到你落淚?你還有什麽不滿足嗎?想要什麽就說出來。”


    我苦笑,哪有女人不流淚的?女人的一生,注定要與眼淚為伴,為了各式各樣的理由。


    可是我無法迴答他。


    我應該是什麽都有了,可是我總覺得我什麽都沒有。


    我無法不流淚,我那已經碎了的心,已經不能再承載任何的東西,一陣風吹過,就會四散。


    月色越美,我就越孤獨,越傷心。


    遊畢了湖區,蒼耳又帶我往歐洲,去看花花世界。


    我們由裏斯本做起點,經馬德裏、波爾多、巴黎、布魯塞爾,再到紐倫堡,然後轉道維也納,再由此入意大利。


    羅馬,多麽美麗浪漫的城市。雖然為著工作,我時時來往這裏,卻從沒有遊覽過,這次,蒼耳帶著我,走遍了羅馬的大街小巷。


    曆史的古跡在蒼耳的介紹下,都變得那樣的親切和生動。


    我暗想,他當年的地理與曆史課,一定學得非常好,真難為的他居然記得住那樣多的掌故。


    遊完羅馬,我們轉道熱那亞,又往米蘭購物,在維羅納聽音樂會,然後,轉往威尼斯。


    這座有名的水城,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繁華落盡後的七彩,那樣炫目的幻彩霓虹背後,我總感覺到整座城市有一股隱隱地無奈。


    我喜歡這裏,這所城市的無奈就如同我一般,盡管極盡七彩,仍是無奈。


    我看到了那著名的歎息橋。在夕陽的光輝中,望著那道橋,我心中突然湧起無限的失落。


    這樣動人的良辰美景,我卻是獨自站在美景之外,如果,如果有個人,此時此刻,可以和我攜手同看,該有多麽好啊。


    如果有個人在身邊,才不算辜負了這風景。這一路走來,當我坐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浪漫的露天咖啡座時,當我在西班牙白蠟凍湖邊看滿山遍野的野菊花時,當我在保加利亞美的令人屏息的玫瑰山穀裏時,當我在奧地利華麗的古堡裏時,那些天來走過的那些地方,看過的那些美景,一直令人懷念,可是,可是為什麽我仍覺得不滿足?


    “玉梨,你在想什麽?”蒼耳在我身後輕聲地問我。


    “沒有。”


    我仰起頭,小小的岡多拉自橋下駛過。


    在小巷裏,蒼耳買一隻手製的冰棒給我。


    我輕輕咬一口,啊,那蘋果混和著檸檬的味道,意外地爽口。


    “好吃麽?”


    我點頭。


    “這家店的冰棒,很特別,一直是手製的,時至今日,也算是傳統的一部分了。口味好嗎,那樣酸酸甜甜,又帶點苦澀的滋味,像不像愛情?”


    我有些詫異,這工作狂人,也會知道愛情的滋味。


    哦,當然,愛情麵前,人人平等。不管你是王公貴族,平民百姓,勿論你年齡大小,容貌美醜,無所謂貧富貴賤,學曆高低,在愛情的麵前,大家都一樣,追求、渴望。


    隻是,蒼耳,為什麽突然說到這個。


    我低下頭吃冰棒,不再迴答。


    我怕他尷尬。


    果然,蒼耳轉換了話題。


    最後,我們在俄羅斯的一個小湖區落腳,住了一個星期。


    湖光山色令我們流連望返。


    可是我仍然無法停止流淚。


    為什麽我的心,如此傷悲。


    一個黃昏,我獨自站在露台上,望著夕陽。


    “玉梨。”蒼耳在身後叫我。


    “嗯。”我並沒有迴頭。


    “你在想什麽?”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我說出此時自己的心境。


    蒼耳歎息,”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他同樣迴應我以納蘭容若的詞。


    我笑了,是的,我們拍擋多年,早有默契。如果他真有妻子,也未必比我了解他更多。


    “玉梨,你心裏到底有什麽,是不能放下的,要這樣苦自己。”


    “我並不覺得苦。”


    “你永遠放不下。”


    “是,我好像已經習慣了,把所有的,都背負在身上,我已經習慣了。”


    “你不累嗎?”


    “我不是說了麽,我習慣了。”


    蒼耳沉沉的歎息。當我迴過頭去的時候,他已經走開。


    依蓮見我們雙雙不歸,遠遠超過了假期的限製,她忙得不得了,頻頻召我們迴去,氣的幾乎要大罵。


    可是我們仍不想返迴,最後,久未露麵的巨蟹宮將軍隻得親自出來,料理白組日常的事務。


    “我們是否太過份了,應該要迴去了吧。”我問蒼耳,他這一次真的是大大超乎我的想像,竟然可以休假如此長的時間,我與他在世界各地遊覽,幾乎達一個月之久。


    “怎麽,不想和我一起旅行?”


    “怎麽會。”蒼耳是最好的旅行夥伴,他十分懂得照顧同伴,且地理知識極為豐富,是最好的導遊,而且,我們拍擋多年,十分有默契,同行同止。


    “是,是得迴去了。”


    臨返迴雪月堂之前,蒼耳送了一樣東西給我。


    “這個送你,護身符。”他遞了一隻藍色天鵝絨盒子給我。


    我打開,是一條項鏈,掛了一枚戒指在上麵。


    我拿起戒指細看,那上麵鏤刻著花紋,十分精致。


    我謝過蒼耳,馬上掛在脖子上。


    依蓮見到我們,鬆了一口氣,繼而大力指責我們沒義氣,”你們知不知道我有多忙,為了生意竟然五天飛三個大洲。”


    我急忙安撫她,並表示我會加倍工作,作為對她的補償。


    “我也要放假。”她大叫。


    一天,難得有空,我與依蓮一道喝下午茶。


    她突然注意到我的項鏈,”咦,什麽時候買的項鏈?”


    我從衣服內,拉出來給她看,”是送我的護身符。”


    我正要說明是蒼耳送的,依蓮突然說,”哎,我竟然不知道,什麽人向你求婚哪?”


    “什麽求婚?”我不解。


    “送你戒指,還不是求婚?”


    “這是護身符呀。”


    “可是也是戒指。”


    我有些尷尬,轉換了話題。


    晚上,我獨自撫著項鏈。


    蒼耳,真的是向我求婚嗎?


    不會吧,他長我十多歲,我一向當他是長輩,尊敬有加。再說,他怎麽會看上我這樣普通的小女子。


    而且,我的年紀,也不小了,他要找,會希望找個年輕漂亮的吧。我想著。


    我仍然帶著我的護身符,那是蒼耳的心意。


    十月中,由於工作的關係,我前往亞洲,要停留一個多月。


    再見青龍,我很開心,隻要一有空,就會跑到黑風堂去約他一道喝茶聊天。


    我有些想長駐亞洲。


    這裏,必竟是我生長的地方。故鄉故土,永遠令人留戀。


    突然的,我感覺到有些事不對勁。


    白組之內,不斷傳來有同門遇襲的悄息,先後有數位高層受傷。


    一定是有組織要取代我們的位置。


    必竟,百分之三十五的全球占有率,很讓人眼紅,而且,我們的利潤相當好,客戶保持的也極被其他組織羨慕。


    當我知道歐洲的雪月堂被炸毀,我幾乎不敢相信。


    什麽人,竟可以炸毀我們的雪月堂,一生堂行事隱秘,且保安良好。


    一定是知情人,才做的出來。


    我馬上聯絡依蓮和巨蟹宮,還好,他們都不在歐洲。


    可是從其他人的臉上,我分明知道,一定有高層出了意外。


    等我聽到蒼耳的死訊,我震驚到不能成言。


    是了,當我們都離開後,他留守歐洲的雪月堂,成為受害者。


    趕迴歐洲,我撲倒在蒼耳的屍身前。


    雪白的單布下,他的屍體是殘缺的。


    那個風趣的蒼耳,知識豐富的蒼耳,沒有一點架子的蒼耳,曾經和我朝夕相處的蒼耳,就這樣離開我?就這樣?


    我握住蒼耳的手,把臉貼在他冰冷的手上,失去了知覺。


    朱雀和青龍都趕過來探望住院的我。


    青龍、朱雀,等等的許多人,都以為我會哭,但是我沒有。


    獨自坐在黑風堂內寬大的露台上,我迴想起不久之前,和蒼耳共同渡過的那個長假,也許,也許,他是想借由這個假期,向我表白些什麽,也許。但是他什麽也沒說,而我,總是沉默。


    最後,他什麽也說不了了,他真正的心意,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永遠。


    最後,最後還是沒有最後。


    最後還是沒有最後。


    依照一生堂內慣例,我們是不能參加蒼耳的葬禮的。


    水星使者和火星使者,將蒼耳的骨灰,撒入了普魯特島的阿特密斯海灣,所有一生堂的同門,死後,骨灰都會被撒在那裏。供大家憑吊的,是島上的一尊石像。


    依蓮每天都陪伴著我,我知道,她怕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我告訴她,”我沒事,放心好了,工作一定要繼續。”


    敵人這樣,不就是希望中斷我們的工作嗎?所以,我要做的更好。


    我深深地埋藏起自己的傷痛,全心全力投入工作。


    不就是想要我們那百分之三十五的市場嗎?好,現在,我就做到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八十讓你們看看!


    我大刀闊斧地進行市場的開發,壓低價格,和世界各地的買家進行談判。


    依蓮說我幾乎判若兩人,以前,我總是那樣羞怯,鮮少拋頭露麵。


    不,我必須做出成績來,否則我無法麵對自己,更加無法麵對蒼耳。


    同時,我的心裏,一直有另一個計劃。


    短短半年,一生堂在全球毒品市場上的份額,就超過了百分之五十,收益倍增,連帶朱雀的事情也多起來。


    我在國際某一圈內的聲望與地位,與日俱增。


    一年一度的圈內高峰會議,今年,選在了荷蘭的斯塔弗倫,那附近也有湖。


    身為水瓶宮將軍的依蓮和巨蟹宮將軍都不願出席,我知道,十二星宮將軍一向低調,最後隻得由我出麵,諸葛告誡我,要我小心前往,我告訴他我不怕。


    “可是,你跟本不能保護自己,你甚至連開車都不會。”諸葛是怕我出意外,失去一個高層,許久都補不迴來。


    我,我早就該死掉了,現在,每活的一天都是賺迴來的。


    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裙,我獨自走進了會議室。


    長長桌子的兩邊,幾乎已經坐滿了人,大都著黑色西裝,於是,我的這一抹白色,特別的醒目。


    落坐前,我做簡單的自我介紹,”我,玉梨,一生堂白組。”


    我的話聲剛落,議論聲四起。


    我隻是淡然地微笑。


    會議開始。


    我從前,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經曆,出現在這樣的會議中。


    眼前的人,我統統不認識,那不重要,我根本不想去結識他們。


    我們不會是朋友,隻要在生意上講信譽,就足夠了,至於交情,和這些同行,哼,我在心底裏一陣陣冷笑。


    他們中的某個組織,就是殺死蒼耳的兇手,同他們談交情,笑話。


    依例,會議由市場占有份額最高的組織來主持。


    我很平靜的,敘述未來的一係列舉措。


    一直有嗡嗡嗡的聲音在我耳邊。


    我不理會,直到講完。


    “各位,有什麽意見嗎?我淡淡地問。


    “當然,當然有意見!一生堂仗著財雄勢大,便不把其他組織放在眼裏,大力吞並市場,壓低價格,我們都要沒有活路了。”


    “沒有活路了,那好啊,過來跟著我不就得了。”我看看那人。


    一大票黑衣人跳將出來,指著我的鼻尖,痛罵我不守行規,我眉頭都不皺一下,淡然應對,”什麽行規,幾時出台的?拿了來我看?告訴你們,從現在起,我的話就是行規!”


    “你太過份了。”


    “怎麽會呢?”我輕柔的語氣中不無驚異,”隻要你們按照我製定的原則行事,有錢,大家來賺,每一個組織都不會在這場交易中吃虧,但是,如果有人不按我的規則來,那麽,就不要怪我。”


    “你這是什麽意思,危協我們?”


    “怎麽會,大家出來做生意,至要緊是和氣生財,兩敗俱傷的結果是旁人得利,何苦呢?難道你們覺得同行太少,還想再多來些人分這一杯羹?”


    “你少騙我們!”


    一時之間,我的耳邊是一片手槍板機的聲音。


    我隻是淡淡一笑。


    “你夠膽,一個人就這樣來了,你不怕嗎?你可是連車都不會開的人。”


    “怕,自然是怕的,不過,你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我心中一動。


    我輕輕擊掌。


    一陣轟轟的聲音之後,會議室的四麵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荷槍實彈的軍隊。


    我站起來,”我再說一次,以後,我不會再重複。如果你們按我製定的原則行事,我保證,有錢大家賺,我自然有我的信用,一生堂兩百年的信譽在這裏,我不會破壞它;如果有人不按我的規則來,想自己玩,那麽我奉陪到底。”


    我轉身離開會議室。


    走過紫楓的身旁,我看看他那身怪異花俏的服裝,不由皺起眉心。


    知道會有事,青龍早就安排好了,他甚至派了龍王身邊十大護衛之一的紫楓來協助我。


    以往見紫楓,總是在總堂,他總是穿著西裝,並不覺得什麽,突然見他穿起一身痞痞的衣服,我很是驚訝。如果是被朱雀看到了,定要罵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穿得那樣沒品。”


    當晚,我請紫楓喝酒。


    “這次可要謝謝你。”我敬他一杯。


    “沒什麽,我也想出來走走。”紫楓一隻手扣住他的項鏈。


    我看著那一大串嘀零當琅,奇怪無比,像一團垃圾似的東西掛在他脖子上,隻想笑。


    紫楓注意到了,哼一聲。


    “龍王可好?”我問。


    “好,非常好。占星師在總堂,龍王精神頭足的很。”


    我羨慕,”龍王那樣喜歡占星師。”


    “什麽呀,龍王天天被占星師氣得發脾氣,不精神都精神了。”


    我笑,”為什麽要發脾氣?”


    “他不守規矩,是出了名的。諸葛天天頭疼。”


    “沒人治得了他麽?”我想應該是有的。


    “有,有,林醫生一來,他就老實了。”


    我低下頭。林醫生,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身體好嗎?工作還那樣忙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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