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書案的宣紙上,寫了兩排名字,筆跡遒勁有力,力透紙背。


    徐泮把第一次固原之戰未成行的人劃了下來,又把第二次固原之戰升了一級的人用紅圈標上,這樣曬了兩遍,情形已有了幾分明了。


    徐泮看著這張宣紙,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沒想到,韓世叔和朱世叔都赫然在列……”


    除了這兩位大將之外,還有兩個遊擊將軍也在紅圈之內。遊擊將軍同副總兵、參將怎好比較,最後看來看去,能在徐泮祖父,戰前發號施令當夜,有資格進入總兵圍帳的,也隻有這兩位經徐泮祖父一手提攜上來的世叔了。


    偏偏這二人,都還同忠勤伯府姻親相關。那韓瑞是大伯娘韓氏的堂弟,而應國公朱丙俊,則是三嬸娘朱氏的胞兄。


    徐泮看著這兩個名字,嘴角那抹嘲諷的笑揮之不去,而眼底的失望卻溢了出來。


    於小靈悄無聲息地覆上了他的手,低著聲音道:“這樣……才說得通。殺你之人同殺公公、祖父、伯父他們,不是同一手筆。刺殺你是買兇殺人,明顯在陰謀之下還有私仇,是有人……不想忠勤伯府留後,或者……”


    於小靈歎了口氣,使勁按了按徐泮的手,抬眼看著他的眼睛:“有些話……以我的身份不能說……”


    話在隨便徘徊來去,於小靈卻實在說不下去。她抿了嘴巴,擔憂地看著徐泮。


    可徐泮卻突然反手按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有些不受控製,低啞著聲音道:“你說。”


    於小靈看到了他堅毅的眼神,咬了咬唇,深深閉了眼睛,然後睜開眼才一字一頓道:“你當明白……若是當年你不在了,不管是大伯母那裏,還是三叔父那裏,都有可能受益。總歸忠勤伯府的爵位還要傳下去,是傳給嫡長房的三弟,還是傳給嫡三房的三叔,皆有可能。而他們背後,便是韓家和朱家。”


    於小靈的聲音輕得像外麵天空中飛下來的雪,可落到徐泮心上,卻像刀。


    徐泮的手禁不住顫抖了起來,青筋根根暴起,他一萬個不想承認於小靈說的話,可事實擺在麵前,由不得他否認。


    兄弟鬩牆這樣的事,終於也發生在忠勤伯府了嗎?


    這個爵位……他寧可不要!


    徐泮痛苦地閉上了眼。


    於小靈看向他的眼神,全是憐惜。


    她心裏酸的難受,墜得生疼,禁不住說道:“也許……也許隻是那兩家自作主張……或者……有些你不曉得的恩怨在裏麵……”


    於小靈說著這些安慰的話,隻勉強說了這兩句,便說不下去了。


    論誰有能耐勾結劉焜,是這二人;論誰有資格取得,忠勤伯府的信任,也是這二人;再論忠勤伯府死傷三位伯爺之後,誰在背後受惠最大,還是這二人……


    於小靈覺得頭痛欲裂,明明至親至近,卻偏偏至遠至疏,這是什麽?人性麽?


    她不知道該做什麽了,隻抬手摟住了眼前人的腰……


    京城的這場雪,斷斷續續地下了三天才停下來,若是從城樓上,一眼望盡這座城池,那皚皚白雪下的四方院,定是美的讓人心醉。


    徐泮備上了年節禮,親自去了一趟韓家和應國公府,去探望這兩位長輩。徐家同這兩家都走得極近,徐泮去探望他們,並沒有什麽反常之處。


    韓瑞仍舊一派冷肅,而朱丙俊依然一臉溫和。


    徐泮很是小心的同他們二人,說道了一下對方,好似不過是隨口一提而已。


    韓瑞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對徐泮也隻深深地看了幾眼,便扔開了去。便是徐泮提到朱丙俊,他也隻哼了兩句,什麽都沒說。


    徐泮往日大多不願意到他這裏來,也是不耐看他一副冷臉,可今日韓瑞仍然這番冰冷態度,卻讓他全沒有尷尬之感,反而微微鬆了口氣。


    而相比之下,朱丙俊卻對徐泮提及韓瑞的事情頗為感興趣,還迴憶起去年的抗倭之戰,反複地誇讚韓瑞當時眼光獨到,出手極快。


    徐泮笑笑沒說什麽,離開了。


    迴到家中,聽說於小靈同韓氏朱氏一道準備臘八事宜,禁不住嚇了一跳。


    他連忙找借口叫了她迴來,緊緊摟了她在懷裏,低聲道:“你少同他們往來……尤其是……嬸娘。”


    於小靈驚訝:“查出來什麽了?


    徐泮搖了搖頭:“沒有,什麽都查不出來。”


    他說著又使勁將她往胸膛嵌去,直勒得她臂膀生疼:“你必須不能有事,我誰都不相信,我怕他們害你!”


    於小靈輕輕笑了:“誰也害不了我,你放心好了,我謹慎著呢!況且就在我們一府之內,咱們若是不好了,他們誰都脫不開幹係。不然你以為,你如何能活到今天?”


    徐泮愣了一愣,旋即鬆了口氣:“有些道理,可是你還是要小心,萬萬不可輕敵。”


    於小靈應了,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覺不到窗外的嚴寒。


    魏家的事情,終於在吃臘八粥之前塵埃落定了,魏家四房將除了祖產之外的產業均分四份,一房一份,尚且還都住在一處,隻等魏夫人百年之後,三位嫡子,再分了魏夫人的嫁妝,魏家便正式分家了。


    徐泮不過去露了個臉,說了兩句公道話。於桑對於小靈感激不盡之餘,還去木魚胡同,將她從頭到腳誇了一番。


    於小靈那個去娘家的對月,到現在也沒補迴來。眼看就要過年了,她隻抽了一天的功夫,迴了一趟娘家,同程氏絮絮叨叨說她過得很好,便折了迴來。


    她每日仍舊看賬冊,同方嬤嬤交流如何打理府上事物,徐泮這裏難得將大部分查探的人都收了迴來,隻留了幾個明麵上的人手。


    可吃過臘八粥沒過幾天,傅平便突然來報了,說去年對倭一戰中,趁亂出來刺殺徐泮的人,突然有眉目了。


    徐泮一聽就笑了:“說說看,那殺手出現在了誰的地盤?”


    傅平愣了一下,詫異地看著徐泮,心道,伯爺怎麽知道殺手出現了。然而容不得他細思,便趕緊迴答:“是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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