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魚肚翻白的時候,固原城就已經熱鬧起來了。


    潘千戶,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


    人們不免將離奇身死的潘千戶,同從天而降的忠勤伯世子,並在一起說道。


    “潘虎那樣的人,死有餘辜!隻是,果真是畏罪自殺?他就算是死了,世子爺能放過他妻小?嘖嘖……”


    一個兵說道。


    另一個向來腦子好使的兵接過話來,琢磨道:“不說那個,就說他跟世子爺往日有什麽愁,值得他大下殺手?你們說會不會……”


    “韓副總兵來了!”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一眾想聽個中辛秘的兵丁,唿啦一下散開了去。


    徐泮不過趁天明之前,勉強睡了半個時辰,一早便讓傅平沏了濃茶過來。


    一碗濃茶下肚,渾身清爽不少,喊了薑從清匆匆填了肚子,準備將那潘虎,挖個底朝天。


    他不信,還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世子爺,薑六爺,韓副總兵來了。”傅平過來迴稟。


    韓副總兵韓瑞,是僅次於忠勤伯徐立遠的大將,不過他之於徐泮,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是徐泮大伯母娘家的堂弟。


    徐泮起了身,出門迎他。


    韓瑞三十出頭的年紀,身形魁梧,麵容冷厲,雖是祖父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卻也是靠軍功實打實坐上來的。說句實在的,若是沒有忠勤伯府這塊牌匾,徐立遠和他到底誰更會帶兵打仗,恐怕說上三天三夜都不說清。


    徐泮剛走到院門前,就見韓瑞迎麵過來了,韓瑞看見他,冷哼了一聲,立在了門前。


    “韓大人。”徐泮和薑從清跟他行了個禮。


    韓瑞從頭到腳打量了徐泮一遍,才開口道:“可有證據?”


    他上來就說了這麽一句話,聽得薑從清一愣,不過他愣神的這個工夫,徐泮已然正色答道:“有他手下兩個兵。”


    薑從清明白過來,原來他們說的是潘千戶的事。既然說到這個,就不能隨便揭過了,薑從清當即道:“他一個小小的千戶,就敢買兇刺殺立過戰功的遊擊將軍,敢問大人此事該如何處置?”


    周遭隨之一凝,而後,韓瑞冷笑一聲開口道:“薑六爺,想如何處置?”


    他話裏不屑之意毫不隱藏,薑從清火氣立即竄了上來:“自是要查出來,到底是誰人給他的膽子,讓他買兇殺人!不然,固原還有沒有王法了?!”


    韓瑞微微頷首:“查自是要查,不知薑六爺和徐世子,是想自己查,還是要我派人去查?”


    他目光落在徐泮身上,徐泮微微勾了勾嘴:“不勞大人費心了。”


    韓瑞定定地看了他一息,正色道:“那好,此事便交於你全權處置,盼你早日抓住幕後主使。”


    他說完,轉身就大步離了去。


    薑從清看著他的背影,氣的直大口喘氣:“他這是什麽意思?!”


    徐泮拉了他迴院子裏,才道:“他自來與我父親不對付,此時能放手讓我們自己去查,自是不錯了。”


    可薑從清卻英眉倒豎:“要我看,說不定那個人就是他!”


    聞言,徐泮眯了眯眼,默了幾息才道:“現在說什麽都為時過早。當然,這些人一個都不能信。”


    他說完歎了口氣,薑從清剛張口想說什麽,又見傅平跑了過來:“世子爺,薑六爺,王內侍從京城來了!”


    “王朝恩?!”薑從清驚道。王朝恩是司禮監章印太監,皇上的心腹之人,沒想到皇上竟派他前來固原。


    徐泮倒是不甚驚奇,固原出了這等大事,監軍劉焜迴京請示,瓦剌人還等著議和,皇上估計一連下了不少旨意,怕旁的人彈壓不住,便使了王朝恩過來。


    徐泮眉頭微皺,卻沒說別的話,匆匆換了衣裳,去了前廳。


    固原駐守的將領都來的差不多了,徐泮站在四位遊擊將軍裏,並不過多言語,不過他不言語,有人卻要拉他說話。


    應國公朱丙俊是正副總兵之下的參將,論起親戚關係,朱丙俊是徐泮三嬸娘的胞兄。


    應國公府曾經也輝煌一時,可惜近幾十年,家中子嗣無人可以支應門庭,還是徐泮祖父看在老一輩的情誼上,提拔了朱丙俊上來。可他卻無法同韓瑞相比,帶兵打仗資質平平。


    “大侄子,你有什麽苦楚,隻管跟王內侍說,皇上會替你做主的!”朱丙俊拉過徐泮,說道。


    徐泮聞言隻微微笑了笑,正色道:“任憑皇上調派。”


    王朝恩聽了,倒是多看了他兩眼,先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才說道:“忠勤伯府世代英良,皇上為著瓦剌人損傷了忠勤伯爺,大發雷霆,連著幾日都吃睡不下……唉……”


    說到這個,廳內一時沉默起來,還是徐泮說了句:“勞煩皇上掛心,忠勤伯府哪怕就剩下最後一人,也定前赴後繼,不負皇恩!”


    “好!”王朝恩見他年紀輕輕,家中遭難,仍沉穩鎮定,對答有度,心中暗自點頭,又道:“世子爺的這份心意,忠勤伯府的這份心意,咱家會傳到皇上耳朵裏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眾人自然都跟上來貼金,將忠勤伯府誇了又誇,又順帶著把王朝恩也不動聲色地捧了幾句。


    徐泮隻作謙遜模樣,態度不卑不亢,倒和那一向冷臉慣了的韓瑞差不多,王朝恩看在眼裏,心中多了幾分思量。


    茶水喝了大半,該說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徐泮心裏雖念著那潘虎之事,卻也隻得耐著,此時連那王朝恩正了臉色,放下了茶盅,心知他要宣旨了。


    第一道旨意就是下給徐泮父親的。徐立遠功高勞苦又含冤而死,皇上惋惜其英年早逝,讓禮部給定了諡號“武英”。


    徐泮替父接過這道旨意,也忍不住淚流滿麵了。


    他連叩三頭,剛欲起身,卻聽王朝恩道:“世子爺不必起身,還有第二道旨意。”


    徐泮心中有數,果聽王朝恩將他冊封忠勤伯的旨意念了出來。


    再是叩頭,謝恩。


    “伯爺,還有這第三道聖旨。”


    徐泮一驚,抬頭瞧見王朝恩拿出一道青黃亮色絹本,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忠勤伯徐泮戰功顯赫,恪盡職守,現遷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一職,即刻迴京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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