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裏有說笑聲傳來,於小靈理了理身上的萬字不斷頭團花鵝黃長襖,帶著於小露,信步進了正廳。


    當先便瞧見,緊挨著廖氏的下首,坐了一個三十多歲,一張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的婦人。


    這約莫就是崔大太太了吧,於小靈琢磨著。眼光轉過,又瞧見坐在崔氏下首的一位八九歲大的小姑娘。這娘倆長得不大像,不過神色卻十分相似,都是滿臉堆笑,一雙眼睛明亮有神。


    崔大太太雖然是大伯母崔氏的娘家人,卻也隻是堂嫂。崔氏隻有一個親弟弟,沒什麽大本事,考了個秀才也就罷了,倒是跟著叔伯打理些庶物。


    這位崔大太太的夫君,也就是崔氏大伯家的大哥崔向勇了。崔向勇讀書三十載,年近不惑,才一舉登科,中了進士,正和於清鬆同年。


    可惜他並不如於清鬆文章寫得好,卯足了勁,才考了個同進士。


    為如夫人洗腳,賜同進士出身。


    中了同進士,正如做了小妾一般尷尬,在京城這個進士雲集的地方,完全立不住腳。


    於小靈不大曉得,自兩年前中了同進士,就沒在京裏待得一日的崔向勇,怎地今日竟將妻女送到了京裏呢?還是於秉祖幫著捎進來的?


    “喲,這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吧,端地是一對兒姐妹花,絲毫不比霏兒遜色呢!”不等於小靈開口,那崔大太太便當先朝著她和於小露招唿起來。


    於小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聽她這話的意思,她們姐妹二人,就合該比於小霏遜色?


    不過這裏是崔氏廖氏的場子,她自然不能多說什麽,隻笑著朝崔大太太行了禮。


    崔大太太受了她的禮,從袖子裏摸出兩塊玉牌賞給於小靈和於小露作見麵禮,又道:“那是你崔家表姐,莫要生份才好。”


    於小靈方才已經迅速打聽了一下這兩位不速之客的事體,知道這位崔家表姐雖然行六,卻是崔向勇唯一的女兒,正和於小霏是同齡人,隻不過比她大上半歲。


    崔家表姐全名崔樂苑,她當下聽到她母親與她介紹於家的姑娘,也走過來和於小靈及於小露見禮。


    “靈表妹,露表妹。”崔樂苑行禮道。


    她雖聲音如笑容般甜絲絲的,不過一雙亂轉亂看的眼睛,卻惹得於小靈先瞧不上她兩分了。


    同樣算是鄉下來的,於小露可不似她這般不規矩。虧的廖氏還在上頭道:“樂苑一看就懂事知禮,親家太太教的好呢。”


    崔大太太聽見廖氏抬舉她,很是高興,不過還是有些分寸地道:“哪裏,哪裏。夫人太抬舉她了。這番進京,正是想讓樂苑漲漲見識呢。聽說貴府請了先生授課?不知樂苑有沒有機會和她幾位表妹一道進學呀?”


    於小靈迅速掃了廖氏一眼,見她一絲猶豫也無,直接爽快應了:“那是自然了。隻怕樂苑還瞧不上咱們這個小學堂呢。”


    “夫人真是說笑了,樂苑,還不快謝謝夫人……”


    廖氏崔氏和崔大太太說的歡天喜地,於小霏也和這個沒見過幾迴的表姐頗為投緣,兩人嘀嘀咕咕也是話頭不斷,最後隻剩下程氏和於小靈、於小露大眼瞪小眼。


    得虧程氏房裏的小丫鬟過來傳話,說四少爺睡醒了,哭鬧著找娘,程氏在這借著此事,和廖氏三人告了罪,走了。


    於小靈當然不會多留,當下不動聲色地跟著程氏身後離了去,順帶著,還將於小露解救了出來。


    當日晚上,暖橘將崔家母女的事體打聽了一清二楚,過來向於小靈迴稟。


    “姑娘,奴婢都打聽清楚了。崔家大太太此番,是隨著崔家大舅爺進京的。聽說崔家舅爺搭上安親候府孫家的路子,得了侯爺的賞識,這才把他帶進京裏來了。”


    於小靈思索了一下,問道:“安親侯?聽著有些耳熟。”


    暖橘迴道:“怪不得姑娘覺得耳熟。皇後娘娘為太子殿下定下的太子妃,正是安親候府的姑娘。”


    於小靈恍然,瞬間又覺得頗為驚訝,沒想到這崔家時來運轉,竟攀上了這麽大一條船。


    “那他們怎地借住咱家了?怎地沒去投靠孫家?”於小靈不解。


    “說是在京城也找了房子,沒修整好呢。他們過來住,好似也是老爺相請的吧。”


    於小靈又問些話,暖橘知道的,也是不多了,便打發了她下去。


    於秉祖雖不至於在官場裏東竄西竄,可能捏在手裏的關係,他卻也不會向外推。


    文官清流一向和侯伯世家相交不深,多少人都看的孫家眼熱,卻又無力攀附,或舍不下顏麵同流,如今於秉祖能因此和孫家結個善緣,指不定哪日就能用上了。於秉祖混跡官場這麽多年,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因而,以程氏娘家的身份地位,雖看不上崔家,可架不住人家攀了個好主家,所以她還專門囑咐了於小靈一句,讓她對崔樂苑和氣些,相安無事就好。


    於小靈當然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自是連聲答應,此事按下不提。


    第二日,崔樂苑過來思炳堂,同他們一道進學了。


    這日是竇先生講解《增廣賢文》。


    這本書也講了多半,於小靈覺得書中所言,雖然很有道理,可架不住都是道理和道理肩並肩羅列,竇先生更是以道理說道理,全無趣味,還不如偶爾聽於霽講兩句引經據典的話,來的有意思。


    於小霏因著剛啟蒙那年多災多病地,也沒正經上了幾個月學,慢慢地,便被於小靈追了上來。於小露和於霜年幼,與她們錯開了兩刻鍾,先生與他二人分別開個小灶,這會兒坐著,也就是拿了筆杆子練字。


    崔樂苑新來,自是先與竇先生行了拜師禮,才進入學業。然而讓於小靈訝然的是,崔樂苑作為他們幾個裏,年齡最長的一個,竟然隻是將《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剛學了一遍,還沒讀過旁的書。


    忽地想起廖氏和崔大太太相互謙虛的話了,看樣廖氏是真的謙虛,這崔大太太說的卻是實話了。


    這崔樂苑的學業,委實程度不高,是要好好長長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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