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樹下,一男一女正相互依偎著俏然而立。男的一身白袍,豐郎俊麵,渾身散發著一縷英氣和儒雅;女的一身明黃華衣,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滿目風情地探出素手,想要去折那樹上的滿枝芳香。


    好一副才子佳人圖!


    隻是這些蘇珵都沒有留意,他的眼睛緊緊地盯在那名白衣男子的臉上,如同見了鬼一般連連呢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那名男子,雖然年歲輕些,但看那臉龐分明就是屢次出現在蘇珵夢中的那個神秘中年人!


    蘇珵緩緩伸出手,想要湊近些再去仔細確認,不料甫一接觸,便聽“啪嗒”一聲,從那絹畫一側的畫軸裏掉出一個竹筒來。竹筒落地即裂,從裏麵露出了一卷白綢,蘇珵一愣,彎腰輕輕撿了起來,見上麵筆畫如鉤龍飛鳳舞,忙取了火折子小心看去。


    “吾自幼生於此鴻溝,與猿鶴為伍,稟天地純剛之精,鍾河嶽清淑之華,自詡才高一世,氣蓋千古,智足以通天下之變,勇足以奪三軍之帥。後不堪穀中寂寞踏曆紅塵,執青鋒挽雕弓,三箭定天山,長歌入漢關,半世斬業非斬人,向來殺生為護生。及妻死子散,方悟深淵有底人心難測,世情如霜竟至於斯。


    芊兒已去,吾心喪如死,自知時日無多。或念重逢於他世,雖氣息奄奄吾心實向往之,唯念吾兒阿珵,離散於亂世不知生死者,此吾之過也!


    此室由精岩為門,非吾當年應龍玉佩不能開啟。若蒼天可期珵兒尚在,吾畢生所悟聚兵結陣之要皆陳列於此,以蔭後世;若吾兒往生,忘川河畔吾三人重聚,不亦快哉!”


    蘇珵一字一句的讀完,大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盯著手中這塊白娟,一股難以抑製的痛楚卻悄然在他體內炸開,轟地他五髒六腑好像都移了位,麵部五官緊緊地扭曲到了一起。


    他突然想起了好多事,他記得娘親曾說過剛收養他時他懷裏有一塊錦帕,上麵繡著一個金黃色的“珵”字;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住在一幢很大的宅子裏,有一個很是威嚴的男人天天逼著他練武,那個人原本模糊不可捉摸的身影此時竟漸漸和這畫上的男子重疊,變得清晰起來,而那個人,他還記得自己曾喚他“爹爹”!他又想起了,昨夜夢中那中年男子明明提到了芊兒,提到了自己最大的遺憾便是蘇珵!他更是明白了為什麽夢中那中年男子總是對他笑,那滿臉的表情分明就是父親望著兒子的慈愛!


    “這,是我爹娘?”蘇珵麵色慘白,顫抖著雙手輕輕拂過畫麵, “我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


    正當蘇珵陷入沉思不可自拔之時,忽聽洞口傳來一聲悶吼,片刻功夫,便見那原本在山壁之下的巨猴出現在了石室門口,正兩眼定定地望著那幅畫,一動不動。


    仙人穀中。


    薛靈羽身輕如燕往來穿梭,卻始終擺脫不了身後那一群猴子。


    昨日夜間蘇珵起身走出山洞的時候,她便醒了,多年來舔血刀頭薛靈羽的睡眠一直很淺,她不知道蘇珵要幹什麽,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後來她見蘇珵被那巨猴裹挾而走,心下吃驚,忙掠起身子,跟了上去。


    隻是那巨獸看似笨重,可是奔跑起來穿林越石、攀岩跳躍,竟是比她還要輕靈不少。薛靈羽傾盡全力也隻能遠遠跟著,眼看著巨猴帶著蘇珵左右穿梭就要失去身影,她心裏著急正要再提力,心中忽然升起一絲警覺。


    薛靈羽忙止住身子,猛然向左側避去,剛掠出丈遠轉身再看時,不知從哪兒躥出三隻猴子蹲在她剛才停腳的地方,正滿眼兇狠的望著她。


    片刻功夫,便見這三隻身形高大的猴子猛然躍起向她撲來,同時口中發出一陣奇怪的“吱吱”叫聲。


    薛靈羽一驚,不敢再做停留忙又全力向前奔去,身後猴子竟是越聚越多,一路緊緊跟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穀中已是大亮,薛靈羽隻覺得一陣酸痛從兩腳蔓延至雙腿,又漸漸向全身蕩開,縱是她輕身功夫卓越,此刻也是再難向前邁動半步。


    身後,是一大片亂石堆,一座座碎石堆成的柱子靜靜的聳立在那兒,顯得有些詭異。薛靈羽伸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香汗,有些警惕地望著身前已經聚了上百隻的黑身白尾猴群,心中著實有點哭笑不得:自己一個個堂堂影密衛千戶,先前幾乎命喪這群猴子之手,如今又被百來隻猴子追的如此狼狽,想想便是可笑!


    蘇珵早已不知道被那巨猴帶到哪兒去了,這家夥是我命裏的克星嗎?薛靈羽恨恨的想到。


    猴群見薛靈羽停下了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時間竟沒有再撲上來,一個個都帶著幾分畏懼地望著她的身後。薛靈羽並沒有發覺,趁著這難得的歇身功夫,她正全力調整著自己的身體。


    “吼”


    遠處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猶如炸雷般的巨響,正是昨日和猴群大戰時傳出的那般猴嘯聲,薛靈羽大驚,心裏認定這又是指揮猴群進攻的命令,忙躍身而起,全速向那亂石堆中衝去。


    隻是她沒發現,那猴群一會兒疑惑地抬頭往往半空,一會兒又眼含畏懼地望向那亂石堆,腳下卻並未有一絲舉動。


    山壁半空的石洞中,蘇珵緊緊咬著牙,麵帶痛苦捂著耳朵,巨猴的那一聲大吼震地他兩耳嗡嗡直向,好半天沒迴過神來。


    “這麽高的山洞,你….你是怎麽上來的?”蘇珵眼見巨猴出現在洞口,滿眼難以置信。


    巨猴沒有理他,仍是兩眼直直地望著那幅畫上的男子,腳下一點點挪了過來。


    蘇珵仰起頭,依稀地,竟看到這遠古野獸的眼中萌生出一層水霧來。


    “嘭”


    蘇珵嚇了一跳,卻見那巨猴竟是突然蹲了下來,兩臂狠狠地向地麵砸去,兩隻大眼中的猴淚終是緩緩落了下來。半晌,又見這巨猴緩緩靠在那光滑石壁上,那條雪白的尾巴輕輕翹起,向畫上撫去。


    蘇珵怔怔地望著巨猴的動作,心中悲戚漸起……..


    薛靈羽此刻也突然有些想哭,短短幾日,被蘇珵欺負,被猴子欺負,如今竟連這破石頭也開始欺負起自己了。


    自從她奔入這石堆中,沒多久她便可悲的發現,自己迷路了!


    這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石堆就像是會移動一般,不管她左突右闖,轉了一圈後卻總會發現,自己又迴到了原地!更可悲的是,便是連闖進這石陣時走的路,她也找不到了!


    猴子沒有追上來,應該是在這石陣旁邊手裏舉著木棍正等著自己呢吧?薛靈羽壓住了自己想一躍而起的念頭,伸手摸了把汗,找準一個方向,又繼續闖了過去。


    石陣旁始終不敢上前的猴群出現了一絲騷亂,片刻之後不知從哪兒傳出一聲短嘯,猴群一哄而散,沒多久便都消失在了這茫茫的山林之中,隻剩下薛靈羽仍在那石陣中小心摸索著。


    又不知過了多久,日漸西斜,穀底的太陽也正悄悄消退。


    山壁下,蘇珵從巨猴的背上一躍而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這堪比他兩個身高的巨獸。又有誰能想到,如此般龐大的怪物竟然攀壁登岩,如履平地!


    蘇珵摸了摸胸前,那兒放著一本他從洞中帶出來的書,“或許這書中會留下爹娘在這世上的一絲痕跡吧!”


    胸前,那塊玉佩他又從石室外那麵山壁的凹槽中取了出來,隻是這玉佩方取出,便見那石壁重又轟然下沉,沒多久便渾若天成般將石室封了起來。


    “爹,你在夢裏的話,我懂了!”蘇珵轉頭望著半空的山洞,輕聲呢喃道,“不過若真是有人害了你們,孩兒定不饒他!”


    巨猴伸出尾巴輕輕拍了拍蘇珵的手,似是明白他的心情。


    “把那個女人忘了,不知道一天沒見到自己,她會不會著急?”


    蘇珵突然想起薛靈羽還在山洞中,正想著怎麽和這位猴前輩溝通一下,讓它帶自己迴去,忽然從一旁的樹後躥出一隻猴子來,它徑直奔到巨猴跟前,“吱吱嗚嗚”一陣,便見巨猴抬頭朝遠方望了一眼,隨即又低頭看了下蘇珵,便一把將他提到自己肩上,扭身朝石陣的方向奔去。


    薛靈羽已經快要放棄了,她蹲坐在一個石堆下麵,麵帶痛苦地輕輕揉著自己的腳。方才,她在萬般無奈之下也顧不得是不是有猴子在那兒守株待兔,提身而起,準備依仗自己的輕身功夫從石堆頂部突圍而出,即便受傷也好過被活生生困死在亂石堆裏。


    可是她縱身而起還不待落腳,便一眼發現那亂石堆頂部竟是布滿了木錐,那木錐被藤條緊緊地固定在石堆上,尖端被塗成了怪異的黝黑色。薛靈羽也算見多識廣,大致能猜得出那錐尖上定是塗滿了什麽致命的毒藥,這穀中怕是不乏那些毒蟲毒草。


    這一番驚嚇,薛靈羽竟是直直從半空摔了下來,一下便扭到了腳。


    “難道….就這麽死在這兒了嗎?”薛靈羽兩眼木然地望著眼前的石堆,愣愣半晌,輕聲呢喃道,“也不知那…..那無恥之徒被抓到哪兒了?”


    話音剛落,便聽耳畔響起一聲醇厚熟悉的嘖嘖聲。


    “不知道姑娘口中的無恥之徒,說的可是在下?”


    薛靈羽一愣,緩緩抬起了頭,暮色下,一人一猴挺身而立,背影被拉的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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