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卷紅血,地漫黃沙,忘川河上,波翻浪湧。


    河畔,蘇珵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這樣的場景,他在夢中遇過太多次,已經見怪不怪了。


    轉身,一片茫茫無際的大草原上,清風撥弄著荒草四處搖擺。那兒,站著一個中年人,一身長衫在風中獵獵作響,正微笑著望著他。


    “我知道你終究會找到這兒,可是沒想到會這麽快!”中年人笑著說到。


    蘇珵抬頭,他不清楚為什麽這中年人在麵對他時從來都是滿臉和煦。


    “權力,究竟是什麽?”蘇珵開門見山,也不囉嗦。


    “哦?”中年人臉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為什麽這麽問?”


    “薛睦告訴我權力能保護親人,他的話,我不敢全信!”眼前這中年人是可以信任的!這是他的直覺,蘇珵相信自己的直覺!


    中年人看著他,片刻後緩緩轉身,望著身後茫茫草原道,“你看這荒草,風往哪兒吹,它就要往哪兒倒,沒有自由,更沒有選擇!你是想作風,還是想作草?”


    “當然是作風,娘曾經告訴我,我的命運要我來做主!”蘇珵沒有猶豫,斬釘截鐵地說道。


    中年人笑了笑,又道,“可是你看這風,每吹過一片草地威力便要減弱幾分,縱是大作狂風等刮到草原另一側時也會變成拂麵微風;而大多數的荒草,在疾風掠過後還都能重新挺直身子,頑強地站著!”


    蘇珵聞言,眉頭輕輕皺了起來,沉吟良久,又道,“你….這輩子,可有遺憾?”


    中年人漸漸止住了笑,神色帶著幾分蒼涼,“我這輩子,落魄過,也輝煌過,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到最後,茫茫塵世又隻剩下我踽踽獨行。年輕的時候,我曾經以為自己是風,可是紅塵難曆、人心更難測,最後落得個遍體鱗傷,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都是草!”


    “隻是這些,我不悔,若不是苦難受盡,我也不會遇到芊兒!不過說起遺憾,我也是有的……”中年人眼神初時熱烈,隨即竟緊緊盯在蘇珵身上,“那便是你!”


    “我?”蘇珵大驚,“你的遺憾和我有什麽關係!”


    “你會知道的,”中年人笑著點點頭,“去吧,答案早已浮現,鑰匙就在你的身上,別讓它們等的太久了!”


    蘇珵聞言一頭霧水,剛要再問,隻見中年人袖子一揮,蘇珵身後那茫茫忘川河上竟憑空浮起一座橋來,蘇珵大驚,再迴頭看時,哪兒還有中年人的影子!


    “去吧,今後我也不會再出現。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這漫漫紅塵道,就要靠你自己來修了!”


    蘇珵迴頭,中年人的身影已經漸漸消失在了浮橋上,隻是在那忘川河上空,隱隱地傳來一陣歌聲:


    帝子降兮掃八荒,


    幾朝悲苦幾朝強。


    亂世離散浮沉事,


    步步生梟乾坤囊!


    蘇珵大急,一腳踏上浮橋,大喊道,“喂,我們不會再見了嗎?”


    虛空之中,再無一絲聲音傳來。


    蘇珵失望之極,正望著浮橋盡頭呆呆發愣時,忽然腳下浮橋竟又憑空消失了,一如它出現時的詭異。


    蘇珵一腳踏空,身體頓時直直向河中掉去,他亡魂皆冒,大吼一聲,突然從夢中醒了過來。夜未央,山洞中一片寂靜。


    蘇珵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虛汗,轉頭聽見離自己不遠處睡得正香的薛靈羽那輕盈的唿吸聲正忽隱忽現。


    蘇珵輕輕唿了口氣,心中有些煩悶。夢中的情景他記得一清二楚,隻是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會在自己夢中反複地出現這樣一幅畫麵。嘭嘭的心跳漸漸緩了下去,蘇珵低頭,不經意間發現自己胸前的那枚玉佩正泛著一絲淡淡的亮光。


    他有些好奇,伸手拿起玉佩借著從洞口透進來的一絲月光仔細端詳起來。


    隻見那原本形狀就有些奇特的玉佩,此刻正中間竟隱隱閃耀著點點光亮,那光亮越聚越多,漸漸地匯集成了一副性狀更加獨特圖案,似龍非龍,似虎非虎,在這夜色下的山洞中顯得頗為耀眼。


    蘇珵心裏吃了一驚,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進了這仙人穀,這塊玉佩便頻頻顯示出奇特的異象來。


    端詳了片刻,蘇珵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不再理它。他扭頭望了一眼一旁睡得正酣的薛靈羽,輕輕起身,走了出去。


    已是九月過半,一輪峨眉殘月遙掛天際,灑下一片清輝,清風徐來,蘇珵隻覺得愜意無比,頓時睡意全消。


    他邁起步子,輕輕向前走了出去。


    “吱吱……”


    沒走多遠,蘇珵身旁黝黑的山林中便傳來一聲猴子的叫聲。蘇珵嚇了一跳,忙立身站定,扭頭望去,卻見白天碰到的那隻巨猴正在不遠處,直直地望著他,那原本就高大無比的身體在夜幕掩趁下顯得更是駭人。


    蘇珵以為這巨猴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到處亂走,便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轉身意欲迴去。不料還不待他邁步,便見這巨猴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摟過他的身子,邁著大步向仙人穀更深處奔去。


    蘇珵大駭,巨猴那猶如小樹般粗細的長臂緊緊地纏繞在他的胸前,勒地他幾欲斷氣;巨大的身軀奔跑起來卻一點也不顯笨重,時而跳躍,時而攀岩蕩樹,風唿唿地朝臉上拍來,蘇珵緊緊閉著眼睛,連張嘴都顯得有些困難。


    也不知過了多久,巨猴在一麵山壁前停了下來,它揚起碩大的腦袋朝半空端詳了片刻,將蘇珵輕輕放在了地上。


    蘇珵麵色蒼白,剛被巨猴放開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隻覺得自己渾身就像是被顛的散了架一般。


    “吼”


    耳畔傳來巨猴的一聲悶吼,蘇珵抬起頭,見巨猴指指他,又抬頭指了指石壁的高處。


    “什麽意思,你不會是讓我爬到石壁上麵吧?”蘇珵哭笑不得,他打量了一番四周,這才發現,他坐的這個地方甚為寬敞,在這山穀之中竟是一片難得的開闊沙土地;兩側整整齊齊的種了兩排矮樹,在這夜色下宛若是兩排站的整整齊齊的士兵一般。


    蘇珵站了起來,樹林後麵竟赫然是一片湖泊,湖水波光粼粼,讓人望之便曠然神怡。湖麵上聳立著一座亭台,亭台右邊是……..


    “等等,亭台?”蘇珵霍然轉頭,這一驚非同小可,“此處…竟然有亭台?難不成這山穀中真的如娘親所說,有仙人不成?”


    “吼”,巨猴見自己一番動作後,蘇珵竟然沒有迴應,隻是呆愣愣的四望,頗有些生氣。它伸出巨爪,拍了拍蘇珵的肩膀。


    沉思中的蘇珵隻覺得一股巨力襲來,猝不及防之下兩腿一軟,又癱坐在了地上。


    蘇珵心中苦笑,碰上這種不合常理的怪物,你還能找它說理不成?他抬起頭,順著巨猴的手臂仔細看去,隱隱瞧見那壁立千仞的山壁中部好像是有一個山洞,看那洞口倒是頗為寬敞,難不成這怪物是想讓我進山洞給它拿什麽東西不成?


    蘇珵有些無奈,這洞口這麽高,山壁上又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借力,我怎麽上去呀?他剛要開口解釋,又不知道這巨猴能不能聽懂自己說話,便抬手指指山洞,比劃了下高度,又指了指自己,然後搖了搖頭。


    巨猴見狀一愣,眼神中浮現出一絲疑惑,它伸出巨爪撓撓頭,似是不明白為何蘇珵連著小小地高度都爬不上去。


    忽然,它肥大的右爪猛地一下握住蘇珵的腰部,緩緩後退了兩步,還不待蘇珵想明白這怪物又要幹什麽,便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彈弓彈射出去的彈珠一般,猛地一下向半空中飛去,看那方向,正是石壁中部的那個山洞!


    ……………


    仙人穀最深處,石壁上的神秘山洞中。


    蘇珵癱坐在洞口已經快半個時辰了,仍是沒有從驚魂未定中清醒過來。想起巨猴那驚天一擲,蘇珵忍不住暗罵了幾句,道,“你至少招唿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不是!”


    蘇珵慢慢站起身來,探頭向下望去,那巨猴還靜靜地站在那兒,此刻宛如一個豆大的墨點一般,倒是那條雪白的尾巴在月色下頗為顯眼。


    蘇珵轉身,打量這眼前這個出現在半空的山洞。


    借著月色,這山洞看起來確實寬敞的很,差不多有儒門裏整個鬆園的大小;蘇珵從懷裏摸出火折子,小心地吹亮,慢慢向山洞裏麵走去。


    沒走多久,蘇珵便發現,此處似是有人曾經在這兒住過。


    離洞口不遠處擺放著一張草床,草床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床被褥,隻是看樣子很久沒有人清掃過了,被褥已經被蛛網纏結,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木床旁邊,是一塊平平整整和比床小不了多少的石台,石台上擺放著大大小小數十個瓶子,有的敞著口,有的卻又密封的緊緊的,或立或倒擺放地頗為散亂。


    “看樣子,在這兒住過的人,已經很久沒有迴來過了!”蘇珵呢喃道,繼續向洞內走去。


    又走了約莫一刻鍾的功夫,蘇珵被一麵石壁擋住了去路。那石壁約有丈寬,兩丈來高,表麵平整,一看就是人工雕琢出來的,石壁最右側有一個奇形怪狀的凹槽,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奇怪,好像沒路了!”蘇珵呢喃道,“那野猴子把我甩上來,不會就是讓我幫它灑掃洞穴、整理床被的吧?”蘇珵恨恨地想到,隨即又輕笑了一下,“不應該呀,這些事兒那個身為女人的千戶大人,不應該更擅長嗎?”


    蘇珵胡亂想著,手輕輕在這麵石壁上滑過,“不對,這山洞其他的石壁都是凹凸不平,怎麽這麵石壁如此光滑?”


    蘇珵心中一緊,忙舉著火折子湊近仔細觀察了起來,片刻功夫,目光便聚集在那個形狀奇特的凹槽上。


    “奇怪,這個凹槽的形狀…..我好像在哪兒見過!”蘇珵緊緊地盯著石壁,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猛地叫了一聲,激動地麵部發紅,心跳碰碰作響,“我知道了,這凹槽的形狀,不是和這玉佩一模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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