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縣丞的書房,唐儒麵沉似水,一言不發。


    “不知老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劉鬆沉默了一會兒,心裏越發的忐忑起來,忍不住出言詢問。


    唐儒輕抬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劉大人,這些年你為我平山縣城民政順利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這些老夫都看在眼裏。我正準備近日向朝廷奏本,為你請個嘉獎,這也算是民心所向,你看如何?”


    劉鬆聞言頓時嚇了一跳,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笑話,若是下屬們在他麵前奉承幾句也就算了,可是這話從唐儒嘴裏說出來,劉鬆覺得更像是一種莫大的諷刺。這些年他在平山縣城的所作所為他自己清楚,他相信唐儒也是一清二楚!


    以唐儒的品性,會為他上書請賞?劉鬆心裏冷哼一聲,他倒寧願相信牝雞司晨公雞下蛋!再說了,即便唐儒真有心如此,劉鬆也不敢啊,朝堂紛爭不斷,文武雙方互相攻訐,他躲還來不及呢,還敢在此時去出風頭?


    劉鬆暗暗叫苦,忙道,“不可不可,此事萬萬不可.......呃,下官多謝老大人厚愛,隻是如今平山縣依舊民生艱難,庫無存銀,倉無餘粟,下官實在承受不起啊!”


    唐儒冷冷地盯著他,“劉大人覺得自己承受不起?”


    劉鬆聞言忙連連作揖,“下官多謝老大人厚愛,實在是....承受不起啊!”


    唐儒沒有說話,隻是眼神變得愈發冰冷起來。


    書房裏一下子靜了下來,劉鬆半晌不見唐儒說話,也不知他是作何想,頓時有些坐臥不寧。


    半晌,才聽唐儒有些玩味地說道,“其實我也覺得劉大人,承受不起!”


    劉鬆聞言頓時一愣,心裏不由恨恨地罵了兩句,嘴上卻道,“老大人明鑒,下官多謝老大人厚愛。”


    唐儒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一聲,“劉大人,有件事老夫還需向你道歉啊!”


    劉鬆一愣,不待說話又聽唐儒說道,“前日老夫夜闖貴府,卻是冤枉了令公子!琬兒已經迴來了,據她所講此事與貴公子並無幹係,而是一夥賊人綁架了她,意圖嘛,尚不明朗!”唐儒起身,突然朝劉鬆拱了拱手,真誠的說道,“老夫實是冤枉了令公子,因而道歉!”


    劉鬆聞言心中大驚,竟是猛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豈能聽不出唐儒這老狐狸的潛台詞?隻是如今自己兒子的性命便握在對方的手中,若是唐儒將劉官生夥同賊人綁架他孫女的事情抖了出來,莫說他兒子,便是他也是肯定要遭殃,朝中那些人說不定正在尋他的把柄呢!若是唐儒揪住此事不放,再去計較那十幾箱銀子,萬一再引起西北大營那人的注意.......


    劉鬆不由打了個冷顫!


    他抬起頭,見唐儒正似笑非笑得望著他,忙道,“老大人言重了,此事.....下官實是不知!”


    “劉大人日理萬機,不清楚此事也屬正常!哎,說起來還真是多虧了我的兩個弟子蘇珵和蘇懷啊,這二人前夜與賊人幾番搏鬥,不顧重傷從賊人手中搶迴唐琬,甚至還殺死了兩名賊人首領和數十名黑衣歹徒!”唐儒歎了口氣,“老夫老了,這等事居然還要弟子出麵!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劉鬆此刻已經快說不出話了,他實在沒想到,這唐儒說起謊話來竟能表現得如此慷慨激昂義正言辭,若是有那不知情的,定會被這隻老狐狸給騙了!


    劉鬆心裏叫苦不迭,隻能拱手道,“老大人愛孫得天庇佑,遇難自然轉危為安,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唐儒神情玩味,突然又變得痛惜不已,“可惜啊,蘇懷誤中賊人奸計失去了蹤跡,如今卻是生死不明!他為我唐家不惜己命,老夫定要為他討迴公道!若是幾日後蘇懷迴來還自罷了,若不然,老夫定要一查到底,豁出這張老臉也要請動影密衛薛大人出手,誓要為我愛徒報仇!”


    劉鬆聞言,原本隻是有些難看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雙手竟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影....影密衛.....薛大人.....”


    “對啊,”唐儒有些‘疑惑’地望著他,“怎麽,你還不知道嗎,薛指揮使如今可就在樂康郡!”


    “什麽?”劉鬆兩腿一軟,再也支持不住,一下便癱坐在了椅子上。


    “劉大人,你這是怎麽了?”唐儒皺了皺眉,問道。


    “啊?哦,下官.....下官…..口渴,喝茶.....喝茶.....”劉鬆兩眼空洞,顫抖的雙手忙去端一旁桌子上的茶杯,緊張之下卻是怎麽也端不起來。


    唐儒伸手,端起茶杯放到了劉鬆手上,心裏冷冷一笑,道,“老夫打算具表為劉大人和蘇珵請功,劉大人可願同老夫一塊署名?”


    劉鬆抬起頭,眼神一片茫然,“請功?請什麽功?”


    唐儒有些不悅地說道,“方才老夫說劉大人承受不起實是開玩笑之舉,這平山縣雖然賊匪橫行,卻也不是大人你的過錯。至於蘇珵嗎,他殺死鼠老三及鼠幫數十名歹人,又連夜趕赴葫蘆穀,一番激鬥之下殺死賊首二人,賊人數十,成功挽救了兩名被綁架的人質,有力地維護了平山縣城的安寧!怎麽,劉大人難道覺得這還不該請功嗎?”


    劉鬆快要哭了,他真想站起來指著唐儒罵上一句: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是他能做的,隻是拱拱手,道,“為蘇珵請功,那自是應該的。隻是下官.....下官就算了吧!”


    唐儒笑了笑,道,“劉大人高風亮節,不逐名利,老夫佩服!既如此,就請劉大人即刻在奏表上署名,老夫也好讓驛站八百裏加急,送往洛都!”


    說著,唐儒從袖子裏取出一個黃燦燦的奏本,打開,放在了劉鬆麵前。


    劉鬆心裏在吐血:這老狐狸連奏本都準備好了,分明是早有所謀!可惡,可惡啊......


    他打開奏本,看至一半便大驚起身道,“老大人,這....會不會太過了?據下官所知,那蘇珵可是還不到二十歲啊!”


    唐儒斜覷了他一眼,傲然道,“自古英雄不在年少,當年我太祖皇帝打下半壁江山之時,也是二十歲剛出頭吧!”


    劉鬆無言,又重新跌迴椅子,顫抖著拿起了筆,心裏隻覺得血氣翻騰,若不是強忍著隻怕一口鮮血便要奪口而出。


    “逆子坑爹,逆子坑爹啊!”,劉鬆欲哭無淚。


    唐儒見劉鬆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伸手取過奏本,朝劉鬆拱手道,“多謝劉大人附和,老夫就不多打擾了。哎,真是老了啊,就這麽一會兒就覺得累得不行了。但願我那蘇懷徒兒能夠平安歸來,若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怕是經不起折騰了啊!”


    說罷,也不待劉鬆起身相送,便轉身出了房門。


    屋內,劉鬆呆坐在椅子上,麵色死灰。大腦中隻餘一個聲音在悄然迴蕩:蘇懷,要平安歸來......


    蘇琳這些天可有些不太高興,她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儒園之中成了多餘的人。


    距蘇珵醒來已經有五日時間了,這五天來,唐儒鍾華除了在學堂便很少能看到身影,很是有些神秘。


    蘇珵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唐琬熬粥煮飯,煎藥煨湯,對蘇珵照顧的無微不至。這五日的時光蘇琳隻覺得便如五個月般漫長,蘇珵卻覺得宛如盞茶的功夫,轉瞬即過。


    “喂,你張嘴啊,看什麽看?”一聲嬌嗔,在房內響起。屋外正在煎藥的蘇琳聽了,那一對好看的柳葉眉便微微蹙了起來,手上用力,把一把大蒲扇扇的唿唿作響。


    屋內,蘇珵隻覺得自己自出生到現在都沒有這麽安逸過!整天躺在床上,飯來張口,藥來…..連手都不用伸。此刻,他不理對麵唐琬伸過來的瓷勺,隻是微微笑望著那一張精致的臉龐,看著它一點點變紅,繼而蔓延到整個如羊脂般的玉頸,蘇珵突然覺得很好玩。


    “琬兒,”蘇珵突然開口道,聲音磁性且溫柔。


    “幹…幹嘛?”唐琬隻覺得他的笑容有些詭異,頗有些不自在。


    “你脖子怎麽那麽紅啊?”蘇珵笑容不變,隻是眼神多了幾分玩味。


    唐琬一愣,隨即臉更紅了,支支吾吾道,“哪兒….哪兒有變紅,要….要你管?快把粥喝了,琳兒妹妹的藥快煎好了,這可是鍾伯伯給的最後一副了!”


    “啊?”蘇珵皺了皺眉,“可是我的傷還沒好呢!”


    唐琬聞言,頓時有些擔憂地道,“要不…..我再去找鍾伯伯拿幾副吧?”


    “不好吧,”蘇珵有些‘為難’的說道,“上次你偷偷拿了‘菩提凝冰散’,我聽說鍾教習可是發了好大的脾氣呢!”


    唐琬也有些為難,鍾華對自己收藏的藥一向視若珍寶,上次在爺爺暗示下已經偷偷拿了一瓶,難道這次還要……唐琬抬頭,見蘇珵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著自己,想起他終是為救自己受的傷,心不由軟了下來,柔聲道,“沒事的,大不了….大不了迴頭我再找他賠罪,鍾伯伯不會真的怪我的!”


    剛說完,唐琬忽然覺得蘇珵的口中正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她忙抬起頭,卻見蘇珵看著自己,臉憋得通紅,正苦苦的忍著不笑出聲來。


    唐琬哪兒還不明白自己又被蘇珵給騙了,頓時嗔道,“蘇珵哥哥,你…..你又欺負琬兒!”


    說罷,一把將手裏的百棗銀杏粥放在一旁案子上,恨恨地瞪了蘇珵一眼,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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