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縣衙,側廳,劉縣丞與王主薄此時正在宴客。


    俗話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平山縣縣主之位久懸未決,這二人便是實際上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然而此刻在這兩位客人麵前,卻不敢有絲毫的倨傲之情。劉縣丞揮手嗬退一旁伺候的丫鬟,竟然親自端起酒壺為這兩人斟起酒來。


    他宴請的這兩位客人,正是唐儒和鍾華。


    “唐老大人,鍾司郎,這醪酒是卑職托人從鶴山之畔即墨帶迴來的!”劉縣丞一邊殷勤地斟著酒,一邊笑著說道,“酒香濃鬱、口味醇厚,微苦而餘香不絕,淺嚐之便可適筋骨入骨髓。二位大人都是酒中行家,卑職不敢留私,正好以此美酒請兩位大人品鑒一番。”


    鍾華本是好酒之人,隻是素來瞧不起劉鬆王林二人,聞言頓時臉色一變,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候某早已不是什麽司郎大人,如今不過是兩位治下的一介草民而已,可擔不起劉大人如此稱唿!”


    劉縣丞聞言一愣,隨即心裏恨恨想道:你要真是我治下的一介草民,早把你千刀萬剮丟到蒼虎山喂野獸去了,還容你這般放肆?隻是臉色卻安之依然,笑著說道,“哪裏哪裏,候司郎當年征戰天下功勳無數,這才有了如今的天下太平!卑職和王大人可是一直對候司郎當年的英雄風采折服不已呢!”


    王主薄在一旁也連連附和道:“正是正是,我等仰慕候司郎風采久矣,這次候司郎能應邀前來,這平山縣衙可是蓬蓽生輝呀!”


    唐儒似乎並未注意到席間的暗流湧動,他端起酒杯輕嚐了一口,頓覺這醪酒香醇如幽蘭,入口甘美醇和,迴味經久不息,心裏暗道一聲好酒!


    他裝作品咂美酒,眯眼朝劉、王二人看去。


    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今日劉鬆王林請自己二人赴宴,隻怕是定有所求。如今平山縣的局勢頗有些詭譎,新縣主在赴任途中遇難,文官勢力試圖進一步把控樂康郡的努力便成了竹籃打水,若不出所料朝廷近期恐怕還要有所動作。


    劉鬆對縣主之位覬覦已久,隻是朝中文臣對他多不信任,是以始終不能獲朝廷授命,估計趁此機會這劉鬆也要再做努力了。如今正是探查這二人打算的良機,鍾華為人一向耿直,又素來對這二人頗為不屑,隻怕會打草驚蛇啊。


    想到此,唐儒嗬嗬一笑,說道,“鍾老弟啊,難得今日兩位大人如此有心,你這好酒之人可是有福了!這醪酒酒香醇厚,餘味不決,端的是好酒啊!”說罷,又對劉鬆王林道,“來,老夫今日借花獻佛,就借這美酒敬兩位大人一杯!”說罷,竟是一飲而盡。


    劉縣丞和王主薄互相看了一眼,心裏一喜,忙端起酒杯道,“不敢不敢,老大人厚愛,卑職當不起啊!”


    唐儒放下酒杯,頗有些誠懇地說道,“兩位大人這話就見外了,我平山縣多年來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多賴二位之力啊!並且這些年來縣主空缺,兩位大人恪盡職守兢兢業業,老夫是一直看在眼裏。這酒兩位大人著實是當的!”


    劉縣丞和王主薄聞言頓時大喜,也不再客氣,舉杯一飲而盡。


    “不瞞老大人,自上任縣主嘔勞成疾,病故於任上,卑職同王主薄等人臨危受命不敢有絲毫怠慢,更兼老大人在一旁時時指點,平山縣才有了今日之繁榮啊!”劉縣丞放下酒杯,突然有些慷慨地說道,“隻是…….隻是這縣主缺失多年,縱使我等竭盡全力暫代縣主之職,可終究是…終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啊!”


    劉縣丞悄悄看了王主薄一眼,又見唐儒微微頷首頗有些讚同的意思,心裏頓時一喜又道,“月前卑職聽聞朝廷終於為我等派來了縣主大人,欣喜之下可真是望眼欲穿呐,誰料想……..誰料想縣主大人竟遭遇百年難見的山體滑坡,葬身於這平山縣城之外!這是天災,更是我平山縣鄉親父老的大不幸啊!”


    說著,劉縣丞哀音漸起,竟留下了兩行老淚。


    鍾華見劉鬆表演,心中一樂,剛要開口調侃兩句,忽見一旁唐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說話,專心對付起眼前的這美酒起來。


    還別說,這酒確實不錯,鍾華暗暗想道。


    “劉大人節哀,王大人節哀呐!”唐儒見劉縣丞如此,心中也是鄙夷不已,隻是臉上仍是誠懇地說道,“哎,老夫驚聞噩耗,也是傷心不已啊!實在是天不眷我平山縣啊!”


    劉縣丞偷偷打量著唐儒的臉色,說道,“老大人,如今發生了這樣的慘事,平山縣人心惶惶,百姓心中不安呐!不知老大人…….對此事有何看法?”


    唐儒心中冷哼一聲,暗道終於來了!


    “老夫致仕多年,早已不問朝廷之事,這看法………..哎,還有何意義呢?倒不知劉大人有何打算,若是對我平山百姓有利,老夫縱是拚著這張老臉,也要再去拜訪一下朝廷諸公,相信他們還是會給老夫幾分薄麵的!”


    “那是那是,老大人國之庭柱,清名朝野皆知,縱是此時不在朝堂,那也是同身在朝堂沒有分別的!”劉縣丞輕輕拍了個馬屁,又小心說道,“以卑職愚見,平山縣地處邊陲,民情複雜,最好是熟悉當地民情的人擔任縣主….”


    劉縣丞頓了一下,見唐儒麵色未變,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一咬牙又說道,“卑職不才,願自薦為平山縣主!”


    唐儒聞言心中冷哼一聲,麵色卻是一緩道,“劉縣丞當縣主卻也是完全勝任的,隻是……….”


    劉鬆心中一緊,又聽唐儒推心置腹道,“劉大人,你我都不是外人,老夫有什麽也就直言不諱了。”


    劉縣丞和王主薄互相看了一眼,忙起身恭手道,“還請老大人指點!”


    “我宋國朝堂,如今並不安定啊!”唐儒語重心長,“顧琿大人執掌吏部司以來,清洗朝中軍方勢力,步步緊逼之下文官實力大漲;兵部司司牧馮雷不甘示弱,搜集朝中重臣把柄,可是後招連連啊!我平山縣雖隻是小縣,卻是通往梁國的門戶,若宋梁兩國關係融洽,倒是沒什麽,若是宋梁戰端一開,這平山縣依據蒼虎山進可攻退可守,近則輻射樂康郡全境,遠則鉗製西北大軍布防,戰略地位可是突出的很啊!”


    唐儒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又道,“到那時,錢、權、兵來往調動,這平山縣定然是舉國矚目,又同為文臣武將聚焦所在......劉大人,這個位置…不好坐啊!”


    劉縣丞聽唐儒說完,不由渾身打了個激靈,又聽唐儒開口說道,“若是到時候舉國上下一體、文武同心便還好,可是如今的情形……...劉大人,老夫方才已說過當前的文武之爭,你覺得三五年內有可能平息嗎?哼,隻怕是愈演愈烈之勢!說不定便會有誰暗中扯你的後腿,到那時一旦平山縣處理有失,劉大人,到時候縱是老夫知你苦衷願意出麵保你,恐怕也是有心無力啊!”


    劉縣丞和王主薄被唐儒的話嚇得心驚膽戰,見唐儒說完,忙起身施禮道,“若非老大人這般慧眼如炬、傾心直言,卑職又如何能明白這其中厲害!卑職慚愧,卑職慚愧啊!”


    唐儒見狀輕輕一笑,又道,“兩位大人也不必擔心,如今縣主之位空缺,平山縣眾百姓皆視劉大人如同縣主一般,做不做那勞什子縣主又有何關係呢?像今日這般在縣丞位置上,可進可退,豈不快哉?”


    劉縣丞聞言臉色一喜,忙起身為唐儒滿上一杯,道,“老大人所言甚是!隻是……..隻是縣主不幸身死,朝廷總歸要派遣新縣主過來的,若是…..若是不明此地民情、不能體恤百姓之輩到此,豈不是我平山縣的災禍?”


    唐儒心中冷笑一聲,沉思了一會,道:“這個嘛…...兩位大人放心,這平山縣也是老夫的家鄉,決不能容忍無能苟且之輩來禍害了劉大人多年的心血。老夫近日便會上奏朝廷,乞求緩派縣主!這平山縣嘛,今後還是要多勞煩劉大人王大人費心了…...”


    劉、王二人聞言大為高興,忙道,“應該的,應該的,老大人一心公忠體國,我等還是要多學習才是啊!”


    酒席間的氣氛頓時熱鬧下來,雙方放下心事,你來我往推杯換盞,不亦樂乎………


    這頓酒席,賓主盡歡,至晚方散!


    劉縣丞王主薄二人送唐儒、鍾華出了縣衙大門,眼看他二人乘車而去……….


    “劉大人,這唐老大人還是心向我等啊!”王主薄目送唐儒二人離開,對劉縣丞感歎道。


    劉縣丞聞言,一直保持著微笑的瘦臉頓時顯得有些陰沉,對著二人離去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一隻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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