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蘇李氏迴來後蘇珵向其講了白天之事,蘇李氏有些驚訝,她抬頭朝周天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倒是什麽也看不清楚。


    “珵兒,你說那前輩叫周天?”蘇李氏低頭輕聲問蘇珵。


    “是的,娘。我們親眼見那周天有一身厲害的功夫,他要收孩兒為徒,孩兒也有心答應,還請娘親準許。”蘇珵有些擔心蘇李氏反對,心下頗有些焦急。


    “珵兒,你自由喜好習武,連那梁府的老教習也說你是體質頗佳。若那周天真的有一身絕妙功夫,你隨他修習自無不可的道理。亂世中能有些拳腳傍身,凡事也能多一分希望。隻是,這才短短兩日,那周天為何突然要收你為徒呢?”蘇李氏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


    蘇珵正要說話,一旁的蘇琳卻雀躍著,拉著蘇李氏的胳膊,壓著聲音低聲說道,“娘,我知道,我知道。”說罷不待眾人反應,便將今日種種詳細敘說了一遍。


    莫看她年紀幼小,這一番描述卻是條理清晰,連一些細節之處也沒有遺漏。


    蘇李氏聽完,倒是呆住了。她沒有想到此地居然有和蘇珵身世扯得上關係的人。為蘇珵找到生身父母一直是她的願望,今番碰到一絲希望,也是讓她激動不已。她抬頭看了看周天所在的角落,隱隱約約隻能看到他躺在那條長案上,也不知是否睡著。


    蘇李氏想了想,起身從食盒底處又取出一罐酒,便朝周天走去。蘇珵不知道娘要幹嘛,也起身跟了過去。走近了才發現,那周天手裏還抱著白天蘇珵送過來的那罐酒,躺在長案上一動不動。


    蘇珵心下暗道,這周天好能睡,從午後到現在估計有三個時辰了,他居然還未起身。


    蘇李氏見周天仍在睡覺,不由有些遲疑,隻是蘇珵要隨他習武,自己作為長輩總要過來致意一下。她頓了一下,便輕輕喚道,“周前輩….周前輩…..”。


    那周天動了一下,卻仍未起身。


    蘇李氏又輕輕喚了兩聲。


    隻見那周天嘴裏呢喃了一聲,雙手在空中一陣虛晃,然後慢慢坐直了身子。他似乎有些惺忪,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兩人。


    蘇李氏見他起身,揖了一禮,道,“周前輩,打擾您休息,實在對不住。隻是我聽珵兒說,您願意收他為徒,特來致謝。”蘇李氏說著,又舉起手中的酒壇,“這是我帶迴來的酒,還熱乎著,聊表心意。他日定當再補上一份拜師禮。”


    周天聽蘇李氏說完,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伸手從蘇李氏手中接過熱酒,看了一眼蘇珵,冷冷地說道,“我從未說過要收他為徒”。


    說完,伸手拔掉酒塞,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砸吧著嘴巴,似是在迴味。


    蘇珵一聽,頓時著急起來,他剛要上前說話,卻又聽周天說道,“我隻是說要教他一套步法,卻並未說要當他師父。你可以叫我前輩,或者直接喚作周天,隻是,不能叫我師父!”


    蘇珵一愣,收住了腳,他不知道這二者有何區別,也想不清楚為何周天願意教他,卻不願做他師父。


    那周天說完,又轉向蘇李氏,慢慢說道,“你的珵兒可能要受些苦,若他不願,或你不忍,隨時可以離開。”說罷,便躺了下去,背對著他們,不再說話。


    蘇李氏和蘇珵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疑惑。蘇李氏又揖了一禮,便拉著蘇珵走開了。


    夜漸漸深了,萬籟俱寂,隻有火堆偶爾發出啪的一聲,在空曠的大殿中迴蕩。蘇琳已經挨著蘇李氏的身體睡著了,蘇珵和蘇懷還坐在蘇李氏兩旁,撥弄著火堆。蘇李氏將蘇琳安放在床上,迴頭看了兩個孩子一眼,輕輕說道,“珵兒,既然你要隨周前輩習武,便要用心,不能怕苦怕累,知道嗎?”


    “知道的,娘。”蘇珵並沒有多說什麽,在想著心事。


    蘇李氏拍拍蘇珵的胳膊,又摸摸蘇懷的頭,一時有些心酸。兩個孩子跟著她便多是顛沛流離,吃了不少苦頭,這都是做娘的不是呀!


    “等再過些時日娘攢些錢,便給你們添件冬衣。”蘇李氏歎了口氣,“懷兒,你珵哥哥要練武,平日裏你要多照看著琳兒,不要亂跑,知道嗎?”


    蘇懷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麽,終究沒有說出來,隻是嗯了一聲,便低頭不語了。


    深秋的夜,濃鬱而漫長。


    翌日清晨,蘇珵早早的醒了過來,娘沒在,對麵周天也沒在。蘇珵起身跑了出去,卻見周天靜靜站在廟門前的河邊,望著遠處天際,在思考著什麽。蘇珵不敢打擾,輕輕地走過去,站在了周天身後。


    “跟我來!”沒多一會,周天連身子也沒有迴,輕輕說了一句,便邁步向旁邊樹林走去。蘇珵答應一聲,忙跟了上去。


    隻一日的時間,樹上的葉子越發的少了,那些光禿禿的枝條像褪去衣服的手臂,在空中揮舞著,好像在發泄對即將來臨寒冬的不滿。踩在落葉上,軟綿綿的,幾乎聽不到什麽響聲,蘇珵感覺腳下甚是舒服。周天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走著,蘇珵跟在身後,不斷打量著周圍環境,心裏卻有幾分驚訝,沒想到這樹林這麽大。偶爾有野兔小鹿從草叢中露出半個腦袋,凝視一番又匆匆跑開,還有那山雞野雉,也不時從身旁飛過。


    蘇珵跟著周天又走了一陣,眼前豁然一亮。


    這兒有一片平原,隻生長著些荒草,卻並無半株樹木。走近了,蘇珵發現荒草中零零星星分布著些石頭,那石頭甚大,有些比他的身子都還要高出不少。蘇珵四下打量著,那荒草中有幾隻野兔正在覓食,抬頭打量了蘇珵幾眼,又低下頭自顧的忙碌起來,一陣秋風吹來,蘇珵頓覺心曠神怡。


    “此地原是一片湖泊,後來不知何故漸漸幹涸,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周天在一旁開口說道,“從今天開始,你隨我在此地修習步法。追風步法要訣雖隻有寥寥數十句,但重在各人領悟,你若能做到對敵時腳隨心動,隨意而發,便算有所小成了。”


    “這才是小成?那大成是什麽?”蘇珵大驚,連忙問道。


    周天也不看他,抬頭望著天際,慢慢閉上了眼睛。蘇珵不敢打擾,隻是在一旁思索著周天方才的話語。


    “若得大成,縱百萬軍中,你也可來去自如;即便那敵人不動如山,你也如穿林之風,瞬息萬變;雲間遊龍,不見首尾。”過了許久,周天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說的很慢,一字一句,似是每一個詞都是他仔細斟酌的結果。


    蘇珵愣住了,這追風步法真有這麽厲害?他不禁有些疑惑地看著周天。


    “我…沒有那個天分。”周天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麽,“也不敢奢求。”


    蘇珵呆了一下,又問道,“師父,那,這世上可有人達到大成的境界?”


    許久,周天才迴答道,“有的,那人年紀不大,卻驚豔絕倫,可不動如山,也能疾若迅龍。隻是…..”周天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了呢喃,最後竟是怎麽也聽不清了。蘇珵在周天背後,卻分明看到他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拳頭,緊緊地握著,手背上青筋凸起,便如同廢棄的舊城牆上攀爬的枯藤。不知怎地,蘇珵竟發現在這瑟瑟秋風中,周天原本雄壯的身體,顯得有些蕭索。


    又過了許久,周天恢複了正常,慢慢轉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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