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菱卷縮在牆角,警惕地看著江段宸。


    “小丫頭,你叫什麽?”江段宸環抱著雙臂斜靠在門口。


    他看出麵前女孩對他這個不速之客的害怕,亦或是這個女孩過於單薄的似枯柴般的身體,使他忍不住的去想她到底遭遇了什麽。


    “蘇菱。”她的聲音如雛鳥般微弱。


    屋外的白狗一直朝男子狂吠,江段宸眯著眼睛看向它,緩緩的下身來,向它示威般地招了招手。


    在白狗向他撲來那一刻,江段宸從袖中甩出迷粉,將其迷暈。


    “太吵了,安靜會兒。”


    江段宸蹲著看了眼牆角的蘇菱,試探性地問:“蘇姑娘,可否為在下安排一塌床?”


    蘇菱埋著頭,伸出手,指了指房間裏唯一的木床。


    江段宸站起身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張破爛不堪的木床,已入寒冬的時節,這小姑娘卻連張像樣的厚實被褥也沒有。


    “那你呢?你不會就打算在牆角一直縮著吧?”


    “嗯。”蘇菱頭也不抬地迴道。


    看她執拗的樣子,江段宸也不欲再多說,他靜步走入屋內,盡量不去驚擾到她。


    隨後便躺小心的躺在那破爛的木床上,生怕它會因承受不住弱冠男子的重量而斷裂。


    寒風椎骨,鵝毛初雪毫無征兆的飄落在朔林苑的窗前,屋內的嬌弱姑娘在牆角瑟瑟發抖。


    蘇菱不自覺地打著冷顫,搓了搓小手想以此取暖。


    她抬頭看了眼桌角的暖爐,好不容易攢下的整塊暖石已快燃盡。


    不知能否熬過今年的寒冬。


    蘇菱默默的透出這般念頭。


    疲倦漸漸打敗了寒冷,睡眼婆娑間,蘇菱仿佛迴到了十年前,那段牲畜不如的日子。


    匪山


    這裏是商闕都城東部最大的匪山,劫匪漫山在此紮營。


    匪山山主陸強患有嚴重的虐童癖,他最愛在閑時對周圍的村鎮燒殺搶掠,男子一律殘忍殺害,女子與孩童則會被掠來供人玩了樂。


    蘇菱在六歲時不幸被擄,與她同時被擄來的孩子還有五六個。


    每日住在豬籠裏,與五六個孩子還有牲畜搶食飼料。


    白日會被拉出來被綁著供陸強鞭打,還不允哭出聲,若是有孩童忍不住哭出來則會被扯斷四肢,丟去喂狗。


    陸強是個四尺六寸的跛子,平常出門就愛騎著那些孩童。


    蘇菱被掠來後,一直是跪走在地,有時還要馱著陸強爬兩三裏路,隻為了滿足這個變態,討他的開心,這樣才能存活下來。


    在蘇菱九歲時,與她一同掠來的那波孩童已剩她與一位大她兩歲的姐姐——阿淮。


    阿淮是蘇菱在這段昏暗日子裏唯一的光。


    阿淮最愛唱歌,常常在四下無人處,夜深人靜時偷偷的教蘇菱哼歌。


    也隻有在聽阿淮哼歌時,蘇菱才覺得人生有盼。蘇菱不會講話,隻會用最純真的笑容表達對阿淮的喜歡。


    “阿菱,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等我們逃出去,淮姐姐必定會帶你去我的家鄉。


    那裏的人都很好,整日載歌載舞,充滿歡聲笑語,不用吃豬食,不用被打罵。”


    “阿菱,你知道嗎,淮姐姐最想站在商闕城最大的樂樓唱曲。你有想去的地方嗎?不論去哪,那一定都會比匪山好千倍萬倍吧。”


    “阿菱,我們,逃吧。”


    那日,阿淮穿了身純白的布衣裙,聽聞是托陸強特意帶來的。


    蘇菱第一次見阿淮站直了身子,兩年的時間,阿淮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這一天,她特意在陸強的批準下梳妝打扮,這是蘇菱最羨慕的一刻。


    在滿是糙野男子的人群中,阿淮緩緩向坐在虎皮塌的陸強走去。


    她一路哼著動人的歌曲,美眸靈動的盯著陸強,略施粉黛的臉龐伴著朱唇,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挑撥著在座男人的心。


    蘇菱跪在塌下看著白色的飄帶輕柔的在她眼前劃過。


    今日的阿淮是那樣的美。


    陸強貪婪的攬過阿淮的腰肢,他的下人知趣的遣散了所有人。


    蘇菱爬走的時候,她扭頭看到阿淮衝著她淒零的一笑,她不懂為何阿淮會露出那樣的眼神,但不等她過多的思慮就被人狠狠地踹走。


    “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滾。別打擾了大王的興致。”一個帶著眼罩的男人惡狠狠的趕走了蘇菱。


    當晚,阿淮迴到豬籠,溫柔的叫醒正在熟睡的蘇菱。


    “阿菱,跟姐姐走吧,姐姐帶你迴家。”


    蘇菱微微睜眼,正欲爬起,卻被突然到來的眼罩劫匪打斷。


    是白天的那個劫匪,蘇菱瞬間瞪大雙眼,在阿淮的叫喊下清醒過來。


    “想逃?也叫爺爺爽爽,什麽好處都讓那個跛子占了,當真是暴殄天物。”


    “阿菱,快逃!”


    “啊......啊啊”蘇菱焦急的想叫救命,但是就是不知如何說話,阿淮替她打開豬籠,拉起蘇菱就發了瘋的往外跑。


    蘇菱還未學過直立行走,更別說跑了,她跑一步就絆倒一步,兩個女孩最終沒能跑贏那個眼罩兇匪。


    阿淮將蘇菱推向路旁的深草叢中,並叮囑她快些爬走,越遠越好,隨即用自己的身體攔住了那個男人。


    阿淮狠狠的咬住那個男人的那裏,疼的男人直叫“嗷嗷,該死的臭丫頭,給我鬆開!鬆開!”


    “啊!”


    一聲淒慘的尖叫驚動了林中的飛鳥。


    蘇菱躲在草叢中,親眼看著最喜愛的姐姐死在了自己的眼前。她努力憋著淚水,無聲的更咽。


    “阿淮!”


    蘇菱突然從夢中驚醒。也驚醒了熟睡中的江段宸。


    江段宸打了個噴嚏,坐起身來搓了搓自己的身子。


    怎麽這般冷?


    這小丫頭還好嗎?江段宸看了眼縮在牆角抽泣的姑娘。


    他皺了皺眉頭問道:“夢到什麽了?”


    蘇菱淚眼婆娑的看著江段宸,隻知道哭,哭的抽泣不止,哭到喘不順氣。


    江段宸真是怕她那小身板會因此哭死過去,於是披著被子來到她麵前蹲下。


    “蘇姑娘,得罪了。”江段宸用被子裹住蘇菱,不顧懷中人兒的抗拒,硬是將她攔腰抱起,抱到床邊輕輕放下,並細心的掖緊了被褥。


    一雙溫暖的雙手緊緊捧住蘇菱的臉蛋,就像捧著一顆冰雪球般毫無溫度。


    江段宸被冰的忍不住呲了一聲。


    他細致的擦去蘇菱臉上的淚珠。柔聲細語的哄著蘇菱“不哭了,在哭,我就殺了你,真是個聒噪的丫頭。”


    蘇菱聽著這話突然想到了陸強,便不敢再哭。


    她更咽著說:“我不哭了,別殺我。”


    “噗”真是個傻丫頭,江段宸在心裏暗笑,從沒見過這般奇怪的姑娘。


    明明白天怕得要命還為了保護別人勇敢的站出來,現在又這般聽話。


    蘇菱,你到底是怎樣的人。還有,阿淮是誰。剛剛你是夢到什麽了哭成這樣。


    江段宸對麵前的姑娘充滿了好奇,卻又不忍問出口,想必是些不好的迴憶。


    每個人都會有不願憶起的東西,即便是不可一世的他,五歲便深陷官場之爭,十六歲便當上商闕城最年輕的丞相,在內心深處也有不可觸碰的禁忌之地。


    蘇菱,睡個好覺吧,以後我們慢慢相處。


    江段宸決定再此住下,至少,安安穩穩在這裏度過這個年。反正家中也無牽掛,倒不如陪著這個可憐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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