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到站,逝者荒原。請下車的乘客做好防護準備。前方到站……”廣播的聲音迴蕩在有些空的車廂,車門啟開前,列車員注意到,一名男子抱起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站起來想出去,她一下跳起來:“等等!你們沒有裝備防輻射磁場!”


    男子停步,轉身。有如冰雕俊秀的臉龐讓年輕的列車員唿吸不由一窒。很好聽的聲音,冰雪一樣:“我是超能者。”


    不認識的乘客隨意交談:“哎,不是前段時間新聞說輻射已消除得差不多了嗎?”“小心點好,有小孩呢。”“哦,有超能力真好,哪天讓我家孩子也上那超能力培訓班,貴就貴點吧……”“要上天狼政府開的那種,才正宗……”


    “哦……”列車員臉一紅,向那可愛得讓人心痛的小女孩伸出手,“好乖啊,你的女兒嗎?”


    男子低頭,冰紫色眸中溫柔的笑意突然就像穿透雲層的陽光。“不。我妹妹。”


    ***


    逝者荒原。


    朔風冰涼。曾經巨痛的大地凝固著焦黑的岩爍,似乎還有戰士未幹的血痕。雪未化盡。沒有絲毫生機,就連遷徙的飛鳥也不願光臨。更遠的絕壁下是貫穿了整個大陸的暗紅色傷痕,方圓數裏內任何生命不可接近的死地。數百米的射線從中疾沖而出,在強磁場的束縛下掙紮,仿佛隨時會再次衝出地獄的惡靈。


    海嘯緩緩伸出手,頓了頓,移。一排排名字在寒冷的空氣中隨手的推移,顯現又消逝。那是一個個被窒息了的靈魂,捲走所有倖存者的思念和淚水。永遠,不再醒來。


    地球。火星。天狼。隻有整個荒原才容得下所有沉睡者的姓名。


    整個利武裏亞就是一座巨大的戰爭紀念碑。


    ***


    整個大陸沒有樹,隻有延伸到天邊的碑林。


    三年前,天狼共和國的元首們就在這裏,麵對亡靈的紀念,在全球人的譁然中,屈膝跪下,承諾:千秋萬代永不再戰。


    小女孩站在一道碑前。那是一個如同用水晶雕琢出的可愛至極的孩子,可是,純淨的水晶似乎曾在某個地方碎了,在某種生命難以承受的劇痛中破碎過……


    風在吹。淚被吹到冰涼的金屬碑上,一點,一點。碑的上方,好多名字上麵,有幾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句子:


    天劍。地球聯邦軍超能力戰隊。


    入伍平均年齡,14


    累計人數,156;


    戰後,倖存人數,7。


    ……


    ***


    花兒落了春天還會來,晚霞散了天空依然在 你在,世界在,有什麽能絕望,有什麽不可以重來……


    生命走了要拿什麽替代?誰來安慰親人流淚的悲哀……


    ***


    一杯濁酒傾向大地。海嘯空執杯靜立無語。逝去的天狼戰士們啊,你們終於被埋葬在了綺嵐的土地上,然而,又有誰能夠真正安息?


    如何贖清,這萬年的罪孽……仇恨能不能消弭,原諒可不可以取得?


    “哇,哥,快看!”妹妹驚喜的叫聲,她彎下身,使勁推開岩石,差點衝出了他的能量場保護範圍,這小麻煩精!他趕快揪住,嘆氣:“星兒!腦移植手術都這麽久了,怎麽路還走不穩?來,哥哥抱。”不過,已感受不到輻射的跡象了。真是頑強啊,人類……這四年,被核陰雲籠罩的四年,災難接踵而來:地球在最後的決戰中軌道改變,月球軌道遠離,氣候急劇變化,冰期來臨。很多地方輻射還很強。各種奇怪的病和怪物遊蕩,那是天殤和數次核爆遺留下的後果。稀薄的大氣層讓更多的隕石撞擊到地表。


    然而,地球,火星,天狼,同舟共濟,最艱難的時候已經挺過來了。


    很多人還活著,地球還在。生命還在。


    女孩叫著,他順著她的小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注意,一簇簇細如髮絲的鮮綠在暗色的石縫中頑強地蓬勃著。在這死寂的大陸上,驕傲地炫耀著生命的不屈。


    好靜啊,隻有風的聲音,似乎隱隱有清亮的歌聲飄蕩。


    “哥哥,唱的什麽?”妹妹拉一拉哥哥的褲腿。海嘯屏息靜聆。很快就聽清了。一位地球女子且行且歌,在每個墓碑前放上一支百合。


    ……田野上的鮮花到哪裏去了?鮮花被美麗的女孩摘走了


    美麗的女孩 到哪裏去了?女孩被士兵帶到軍營裏去了


    軍營裏的士兵到哪裏去了?士兵都到墳墓裏去了,到墳墓裏去了


    士兵們的墳墓到哪裏去了?墳墓上早就開滿鮮花了……


    早就……開滿鮮花了……


    海嘯突然蹲下,緊緊抱住妹妹,他本應和他一樣大的妹妹,他沒有血緣卻最最疼惜的妹妹,淩星宇。壓抑了四年的淚水猝然而落。


    遠方的遠方,野花爛漫了整個天涯。


    ***


    “你,還好嗎?在那邊……”一塊冰冷墓碑前,小女孩撫摩著上麵熟悉的石刻。這裏的,隻是紀念,就像大多數天劍的孩子按照生前願望長眠在自己家鄉,“也是,那邊,好多人都在……我要走了哦,去飛呢,去找更多的星星,要過好久才迴來。你說過,我飛,你看著我,是嗎……”低低的哽咽,化在風裏。那一刻,你是真正融入了星光吧?“不要擔心,”醫生說,我的身體,在太空中還會更健康一點呢。四年前,趕快克隆一個,再把大腦移植過去,這樣我才算活下來的。克隆體的生命,一般不到十年……反正,我盡量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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