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還刮起了大風,那淩厲的風聲刺耳驚心,好像暗暗中孕育著一場風暴。


    “啊,不好啦!倭寇來了!大家快跑啊!”遠遠的有人驚叫著。


    驚唿與慘號爆起。


    他們的後麵追趕著一群手拿長刀的扶桑武士,他們見人就殺,還四處放火。


    火熱借著風勢迅速蔓延,火星四射,各處的枯草立被引燃,頓時火光熊熊,火舌亂竄。


    那些驚惶散落的人逐一栽倒,倒下即不再起來。


    楚兒看著這一幕幕人間慘劇,恨到極處,已顧不得有傷在身,為了防備,出去了。


    她搶過一把長刀,用她三腳貓的武藝四處刮砍,倒也有幾分迅厲無敵。


    慘嚎聲中,兩個武士同時栽倒。


    又有兩個人橫裏攔截,慘嗥再傳,他們又倒栽落地。


    眼前圍上來的武士越來越多,她也無心戀戰,彈身疾離。


    她輕功了得,很快就甩了那群惡徒。但整個小鎮已陷在濃煙與火舌之中,至於有沒有幸免而逃脫的則不得而知。


    她站穩了腳,仍踉蹌了幾步,心口像無數支亂箭射入一般,一股血腥味從口中直射而出,她吐血了。大口大口的鮮血有瀉而下,她強撐住自己不要倒下,以這種頑強的韜性支持著,她要見她的寒哥哥最後一麵。


    第二天早上,她估計那幫惡賊已退。心口仍疼得讓她叫出聲來,她捂著,蹣跚走著,她告訴自己就算爬也要爬到鎮上,沒見到冷寒塵,這口氣是沒法斷了的。


    陳鎮——已經變成了死鎮,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的都是屍體。隻有夾著尾巴無精打彩在街道上晃蕩的狗仍然活著,名副其實的成了喪家之犬。


    往日的喧鬧已煙消雲散。雖是大白天,但這裏卻是陰森恐怖。


    一條人影向這裏走來,正是楚兒。


    她流淚了。沒有任何言語能表達她現在的感情。


    眼前躺著的人雜亂的躺著,保留著各種死前掙紮的慘狀,生前他們都是多好的人啊!勤懇的勞作,來養家糊口,可現在他們都死了,都被那些倭寇殺死了!


    她心中的悲痛和強烈的恨意一齊湧來,終因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冷寒塵快馬加鞭,身後隻留滾滾飛揚的塵土。


    忽然天空已被烏雲吞噬,看來天要下雨了。他還來不及躲避,豆大的豆滴已灑了下來。


    冷寒塵心中隻剩一個信念:趕到心愛之人的身邊去。雨下得再大,也是身外之物。這種情況是不適宜上路的,但他仍在風雨中艱難前行。


    快到陳鎮時,雨倒是停了,風勢也已弱了。


    平時,人還未到,喧鬧的叫賣聲就遙遙傳來,誰也不會不去注意。


    可今天很靜,仿佛那座小城已成了空蕩蕩的死城。


    冷寒塵的神經崩得緊緊的,心中甚是不安,詭異的氣氛,實在令人頓生疑竇。


    他加快行程,到了鎮裏一看,驚呆了。


    眼前出現一片廢,火劫後的殘跡還是很明顯。慘不忍睹的是已死去很久的屍體,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楚兒,楚兒哪裏去了?”


    “楚兒——”他焦急地到處叫著。他毫無方向,漫無邊際到處尋找著。


    驀地,耳畔突然隱隱傳來一陣呻吟之聲,相當微弱,若非是冷寒塵這等聽力,換了別的高手恐怕還不會察覺。


    他停了下來,凝神傾聽。


    聲音似遠又近,斷斷續續,但他仍是判斷出了方位。


    他悄沒聲地緩緩接近。是誰是這場劫難的幸存者?但願是楚兒啊!


    他挪動身形,朝發聲處一看,一顆心頓時抽緊,連唿吸都窒住了。


    在一堆亂草中,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仰躺在裏麵,身軀在不停地顫動,地上還有一灘血跡,而她,正是肖楚兒。


    “楚兒,你怎麽啦?”她迅速上前,抱起了生命垂危的楚兒。


    “我們在你走後,遭到倭寇的……襲擊,”斷斷續續地說著,但手扯住冷寒塵的衣服。她想讓他為她和鄉親們複仇。隻有這樣,冷寒塵才不會因她死了而輕生。


    冷寒塵何等聰明,他很快領悟到她想說的話,問了句:“你要我報仇?”


    楚兒聽到這句話,眼睛亮了,她微微點頭。她要說話,這種想法支撐著她艱難地張著嘴,卻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麽。血沿著嘴角溢下來,隨著她說出的每一個字,淌得越多。


    冷寒塵為了聽清她的話,俯下了身子,隱約聽見“待——到——來生,再——續緣!”


    她的翦水雙瞳此時蒙上了一層雲霧,卻怪異地把手抬高,一隻手隻剩下小拇指豎著,其餘都握起來了。


    冷寒塵知道這代表一種承諾,他把他的指頭勾住她的小拇指,像以前一樣,嘴裏念著:“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又用大拇指互相按了下,淚順著他清瘦的臉頰淌著。


    這種儀式的結束,原本抬高的手也無力的垂下了。


    冷寒塵以為他能很理智地對待楚兒的死亡,可他沒能做到。他極力壓抑著,但仍然哭出了聲,那悲嗥就像失去同伴的野獸的哀嚎,心中的痛苦讓他險些自殘,追隨她而去。


    但他知道他要殺盡扶桑人,為楚兒報仇。


    久久之後,他才按捺住激動紊亂的情緒,納劍歸鞘,退後幾步,揚掌劈向地麵,一掌接著一掌……


    泥土隨著急速而又剛勁的掌風翻卷。


    忽然,他停了下來,他想起了楚兒曾說過,她最向往的是大海。與其這樣,還不如把她葬在大海,讓她永遠漂泊,讓大海陪伴她,讓她不會寂寞。


    就這樣,在這種悲哀絕望下,他做好了世上最美的花船,紫色的,紅色的,白色的鮮花綴滿了船頭船尾,像鑲上天幕中的星星那樣美,爭奇鬥豔,疊雲堆雪,這樣美麗,這樣的耀眼的女人,她長發飄飄,肌膚賽雪,披著白色綢衣,無疑是仙子被謫坐寰。


    冷寒塵看著載著楚兒的船愈行愈遠,“楚兒——”他大叫一聲,想再抓住她,但兩隻腳宛如生了根。


    船在視線中迅速消失,眼前隻剩下平靜湛藍的海和隱約的濤聲拍拂著空氣。


    濃濃的悲哀,緊緊攫住了他,一切又恢複了原狀。


    他久久佇足在海邊,不願離去……


    【第六章】


    花兒開了又謝,樹葉綠了又黃,轉眼七年已逝。


    在沿海地區,時令已進入了春季,草長鶯飛,萬木複蘇,一切是那麽的朝氣蓬勃,孕育著無限的希望。


    這狐,是有名的台州,在軍事戰略上,更是一個重要的嚴防倭寇入侵的關卡。


    這天,雲淡風輕,在距離一大片濃密樹林不到五百尺遠的一個帳營外,一個白袍將軍,係著披風,正對著前方海麵遙遙望著。


    那人正是冷寒塵。


    自從楚兒死後,他來到這裏,已經過了整整五個寒冬了。


    楚兒死後,他一度失常,殺死了許多扶桑人。一直落魄潦倒,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報完仇,了卻餘生。直到一天,他的弟弟卓易凡找到了他,在他的勸說和感動下,他才到了這裏,結束了一味複仇的流浪生活,開始有計劃的去打擊那些罪大惡極的倭寇。


    而他卻沒想到。這一呆,竟已經五個年頭了。


    “怎麽了?寒塵!?一個綠袍將軍從後麵走上前,他是這個邊防的守將孟子宜。


    身為鎮遠將軍的他,卻還是無法消除倭寇想南侵入主中原的野心,他懊惱極了。尤其麵對敵人的突然襲擊,防不甚防。雖是春光明媚,但火藥味極濃,戰事隨時一觸而發。


    “前兩次他們的突襲,被我們打得潰不成軍,實在沒有道理再大規模派駐這麽多兵力在海上,難道他們想來個出奇製勝,揮兵北上,直逼京師。”


    “沒錯。”子宜說:“我也是這麽想。這一次,他們又增派了許多兵力,據說,這次領兵的還是個女將。”


    “我們對她一點底細都不知道,這幾天叫弟兄都得提高警惕啊!”


    “你說得有道理,冷兄,你不愧武林一豪傑。有你在這協助我,簡直是如虎添翼!”子宜笑著說。冷寒塵剛要說什麽,一個官兵來報。


    “報告將軍,您和卓副將的家眷已到這來了,卓副將讓你去一下。”


    “什麽?這種緊要關頭,她們來給我添亂!你先退下吧!”他一揮手,那名官兵迴去複命了。


    冷寒塵暗忖:來的這幾位可都是楚兒的閨中好友,他還沒見過,不如跟去看看。


    孟子宜想拉冷寒塵去壯壯膽,在戰場上他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可在這幾個女人麵前可要甘拜下風,俯首稱臣了。


    他們一齊到達設在含州城裏的臨時府第。


    可剛到門口,兩枚銀針直射而來。


    冷寒塵駭然迴身,單手夾住。心念之中,屋簷突地傳來一聲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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