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說。


    “你認為他在和測試開玩笑?”


    她搖搖頭,按動鍵鈕,依次調出了前四次的測試,趨勢顯而易見:測試圖上的山峰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尖。


    “那麽,”麥克弗森說,“他的情況肯定是越來越糟。我想你仍然認為我們不該進行手術。”


    “比以前更堅信這一點,”她說,“他無疑患的是精神病。如果你要把金屬線放進他的腦袋——”


    “我知道了,”麥克弗森說,“我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會感到自己被變成了一台機器,”她說。


    麥克弗森轉向埃利斯。“你是否認為我們可以用氯丙嗪把這上升趨勢壓下去?”氯丙嗪是一種主要的鎮靜藥,它能幫助有些精神病人進行較清晰的思維。


    “我認為這個方法值得一試。”


    麥克弗森點點頭。“我也這樣認為。珍妮特你呢?”


    她兩眼注視著屏幕,沒有迴答。這些測試的運轉方式真是神奇無比。圖上的山峰是抽象的東西,是用數學方式表示的感情狀態。它們和人的手指腳趾或身高體重不一樣,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特徵。


    “珍妮特?你怎麽看?”麥克弗森重複道。


    “我認為,”她說,“你倆隻想求助這次手術。”


    “你還是不同意?”


    “我不是‘不同意’。我認為手術對本森來說是不明智的。”“你對用氯丙嗪怎麽看?”麥克弗森堅持道。“那是賭博。”“不值得的賭博。”“也許值得,也許不值得。但那是賭博。”麥克弗森點點頭,他轉向埃利斯。“你還想為他做嗎?”“是的,”埃利斯望著屏幕說,“我還想為他做。”


    和往常一樣,莫裏斯發現在醫院的網球場上打球總不是滋味。高高的醫院大樓俯視著他,使他感到幾分內疚——所有的窗戶,所有那些不能像他一樣出來打球的病人都使他感到慚愧。當然還有聲音或者說聲音的消失使他掃興。一條高速公路從醫院附近通過,網球發出的激動人心的刷刷聲被汽車單調的奔馳聲徹底湮沒了。


    天色漸黑,他已看不清了。球好像是突然飛進他的場地的,凱爾索則眼目清亮,幾乎不受影響。莫裏斯常開玩笑說凱爾索胡蘿蔔吃得大多,但無論怎樣解釋,傍晚和凱爾索打球,莫裏斯盡是輸球。夜色幫了他的大忙。莫裏斯不喜歡輸球。


    莫裏斯早就泰然接受了他喜歡競爭的事實。他從未停止過競爭:比賽要爭,工作上要爭,和女人也要爭。羅斯不止一次向他指出過這個問題,隨後又狡黠地迴避這個問題,這是精神病科醫生先提出問題再避開迴答的特有方式。莫裏斯並不在乎。競爭是他生活的本色,無論它的內含是什麽——強烈的憂患意識、證明自己的需要或是自卑感——他都泰然處之。他以競爭為樂,以取勝為滿足。到目前為止,他在生活中多半是勝者。


    他加入神經精神病研究室的部分原因是因為這裏的挑戰非常激烈,潛在的報答也特別豐厚。莫裏斯心裏一直希望自己在四十歲前成為外科教授。他以前的成就是傑出的——這也是埃利斯接受他的原因所在——他對他的未來同樣充滿信心。把他和外科史上的一個裏程碑式的人物聯繫起來並不過分。


    總而言之,他的情緒不錯。他盡情地打了半小時的網球,現在他累了,天也黑得看不見了。他朝凱爾索打了個手勢——拉著嗓門去和公路上的汽車聲比高低實在沒有意義——示意到此結束。他倆來到網前握了握手。莫裏斯看到凱爾索汗流浹背,心中感到了莫名的安慰。


    “真過癮,”凱爾索說,“明天老時間怎麽樣?”


    “我說不準,”莫裏斯說。


    凱爾索略加思索。“噢,”他說,“對了,明天是你偉大的日子。”


    “偉大的日子。”莫裏斯點點頭,天哪,難道消息都傳到兒科住院醫生那邊了?他頓時感受到了埃利斯此時此刻肯定會有的感觸——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強大壓力,因為埃利斯知道整個大學醫院裏的工作人員都關注著這個步驟。


    “好吧,祝明天好運,”凱爾索說。


    他倆迴到醫院的時候,莫裏斯看見遠處埃利斯孤單的身影,看見他步履蹣跚地走過停車場,鑽進他的汽車,駕車迴家去了。


    ——————


    第二部 移植 第五章


    星期三


    1971年3月10日


    早上六點,珍妮特·羅斯已在三樓的外科。她身穿綠色套裝,邊喝咖啡邊吃著炸麵圈,每到這個時候,外科醫生的休息室裏總是一片忙碌。雖然手術都安排在六點開始,但大多數手術不拖延十五分鍾或二十分鍾是不會開始的。外科醫生們圍坐在桌子前,有的在讀報紙,有的在談論股市和他們的高爾夫球賽。間或會有醫生離開休息室,走進三樓的手術觀望台,向下看看手術室的準備工作進展如何。


    羅斯是休息室裏唯一的女的,她的到來使房間裏的男人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感到煩惱的是就她一個是女的,而且男人們因為她的出現變得更加安靜,更加禮貌,變得不再那樣快活,那樣吵吵鬧鬧。其實她從未在他們嚷嚷的時候指責過他們,並且她不喜歡感到自己像個多餘的人。她似乎感到自己從來就是多餘的人,即便在她很小的時候也是如此。她的父親是個外科醫生,他從不隱瞞自己生女兒卻沒能生兒子的失望。兒子才會符合他製訂的生活計劃。他可以在星期六早上帶兒子去醫院,帶他進手術室——這些都是你帶兒子才能做的事。可女兒是另一迴事,是不適合做外科醫生的一個複雜的存在物,因此,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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