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痛到爆炸,說的就是夏雨行現在的狀態。


    他非常清楚,師尊剛剛說的,那些悚人聽聞的,可怕的東西根本沒有出現,不用等到那些東西出現,在‘太殤永夜界’,自己根本就是寸步難行。


    並無其他,單純的痛就能令人崩潰。


    夏雨行的修為雖然離著神仙境界可能有十萬八千裏,但在黎元特行界基本已經坐實了第一人的位置,再加上之前那六次靈行,對於肉體和精神的錘煉效果不凡。到了這兒竟然還是如此狼狽,可想而知‘太殤’到底有多可怕。


    現在他覺得‘永夜’這個稱謂實在太貼切了,眼前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曙光。


    “崩!”


    “崩!”


    還沒來得及撤迴,身上又爆裂了兩道口子,容音神情專注,也準備隨時出手。


    好歹夏雨行自個兒摸索著走了迴來,剛剛就像是一腳踏入了雷區,雖然往迴退兩步,可是勁兒還沒完全過去,後續又爆開了一個窟窿。


    狀態淒慘,他沉靜下來接著慢慢後退,痛感終於追得不再那麽急了。


    而且,他也有點痛地麻木了,神情恍惚了一下,突然看見砂鍋大的拳頭就在眼前。


    “砰!”地一記打中了自己的鼻子。


    ‘是年強!’夏雨行腦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了這個孩子王的身影,而他自己也迴到了孩童時代。


    ……


    黎元星上,沙原諸國,九華特行界的隊伍正往東行進了一段,龍玖坐在車上罕見地抖起了雙腿。


    彩衣本來就心中發虛,看見他這樣就更不安了,“你是不是也坐不住……?”


    “嗯!”龍玖應了一聲,便直接飛了出去。


    “道長,我跟彩衣要先行一步了,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說,我自己也無法完全確定,但我們真的必須再快一點。”他說完踏上飛劍轉了個身,卻又轉了迴來,“道長,此事先不要聲張。”


    “龍小友放心,對外我們就說……夏小友各處輾轉,尋找合適的修煉之地去了,為了應付以後的‘北宸’。”清虛子自然也看出了事情嚴重,沒等龍玖再次開口,便已經多想了一層。


    “如此甚好!”龍玖點了點頭,眼中神色稍緩,“還有,道長也請放心,並不是壞事。”


    前麵車裏,彩衣也飛了出來,他便描刻了一連串的師道符文,助其加速。


    同為巔峰,龍玖在實力上還是要勝過彩衣許多的,包括速度。


    夏雨行曾經說過,讓他們兩個盡量不要分開,而且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準備好接應他,越快越好。


    所以龍玖和彩衣都急啊,坐車狂飆了幾分鍾都忍不住了,就是嫌不夠快,這會兒不顧消耗,先飛再說。


    龍玖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夏雨行能穿越的,但不知道夏雨行穿迴來還需要人保護,這一點,彩衣也沒聽他提起過。


    這次夏雨行雖然沒有說得太細,但至少把其中一重原理講清楚了。


    就是水之精靈的指引作用,他之所以給龍玖戴上那枚水晶戒當然不是為了搞.基。


    這枚戒指裏的水之精華最多最凝聚,是因為他要第一時間落到龍玖身邊。


    最親近的這些人裏,龍玖、黎元聖,還有彩衣的實力最強。


    但是找黎元聖不現實,也不能讓全世界都圍著自己轉,那麽彩衣和龍玖反正都在,就給兩個人都係上了‘水之精華’。


    一金一彩兩道身影速度飛快,瞬間就消失在了清虛子的視線裏,沙原和斯坦國肯定不是安全的地方,這塊兒可是有三座鬼城呢。


    原本就討論好了,去古翠山,那裏可以說是南方聯盟的腹地,道盟所在,叢山峻嶺,綿延廣闊,靈氣還充足,的確是不二的選擇。


    “這些小崽子,到底在搞個啥呀!整天神神秘秘的。”坐在清虛子邊上,庚金子剛才就想嘮叨了,奈何他師兄按著,沒起來。


    “相信他們吧,當初天機師兄給這兩個年輕人都算過……”清虛子沉吟了一下。


    庚金子愈發來勁了,“怎麽樣!算出什麽來了?”


    “龍玖還有顯象,但夏雨行的前路……不讓算。”清虛子伸手指了指上蒼。


    “不讓算……他是老天爺的私生子!?”庚金子先是奇異得不得了,突然又吹胡子瞪眼睛,“師兄你們早就知道了,這種事情又不告訴我!”


    ‘正是因為這種事情,才不告訴你……’清虛子的心理活動可不敢當著這個師弟的麵說,嘴上講的是,“其實我也才剛知道沒兩天……”


    ……


    ‘太殤永夜界’,夏雨行正在將自己從小到大那些痛苦的事情重新經曆一遍。


    “啊!”手背上的筋肉骨骼一陣刮痛,那是年強當初打他的時候,拿他的手背在黑板下方的粉擦槽上劃擦。


    以前就很痛的,皮開肉綻,但今次再來感受,痛楚卻又強了十倍,百倍。


    無他,因為這裏是太殤。


    “找理由,找借口,你就知道找借口!看不出來啊,你看著還挺老實的,成績差不用功,就是不用功!自己成績差還好意思怪別人的!”這是當初班主任對他的批評,尖刻,不問緣由。


    那個時候夏雨行天天被打,被欺負,他能忍,他想要堅強地活下去,可是……他怕!


    每天提心吊膽,他真的無法集中精神讀書,學習成績雖然沒有掉到最後,但也長期處於年級中下遊。


    有時甚至會考倒數,實在是被欺負得狠了。


    但他一個孤兒,沒有倚靠,個性軟弱,不欺負他又欺負誰呢。


    現實就是現實,不可能像書裏寫得那麽好,有個年輕貌美溫柔多情的女教師專門‘為他而生’,救贖心靈;也沒有油頭肥腦的中年男教師狠心地想致他於死地,將他排擠日出學校。


    碰到一些較為‘職業化’的,沒同情心的,欺軟怕硬的師長其實是正常,普通的事。


    但夏雨行的身世和‘年強集團’專橫的日常欺負本就讓他倍受煎熬,師長再輔以苛責式的教育更起到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他的心靈,一直以來都是無所寄托的。


    痛自成一界,是為太殤,而痛這種東西不止是身體上,本來,就包含了精神上的痛苦。夏雨行現在承受著的,就是精神上的痛苦。


    他知道,這並非心魔鬼氣之類營造的幻境,這就是‘太殤永夜界’特有的作用——痛,還是痛,隻有痛。


    他現在重曆的,都是心靈受到傷害,精神上最苦楚的那段時期,非常真實,仿佛是記憶中這一部分被挖了出來,在知覺情感的放大鏡下又演繹了一遍。


    其間當然也參雜著身體遭受侵害的片段,有些傷痛是夾雜在一起的。


    比如‘猥褻校花伊琳娜’,從大學校園裏被趕出來那一段。


    有心人惡毒的眼神,不知情者口無遮攔肆無忌憚的謾罵侮辱,每一記都像重錘一樣,錘打著他的胸口。


    同時他也確實受到了毆打,拳腳巴掌都沒少吃,那些人看他‘精打’就更來勁了,這點和當初的年強一樣。


    他們心裏其實是害怕人命出在自己手裏的,但也會為自己的拳腳不起作用而感到沒麵子。


    被人追著打了好久的夜晚突然又降臨了,再次體驗那種痛苦,真的有一種‘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的無力感。


    常常有人說,肉.體上的痛不算痛,精神上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也會有人反駁,那隻是因為他們沒有真正體驗過切膚之痛。


    如果問夏雨行,答案很明顯,兩者不用區分得那麽清楚,都痛!


    ‘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還真是……要把人推向毀滅的邊緣……’


    “毀滅!”一念及此,他突然想到了師尊說過的話,“痛之為物,是症結的顯化,破裂的延伸,新生的契機,毀滅的象征。”


    容音欣慰地點了點頭,‘傷痛的刺激,見效真快。’


    夏雨行原先說懂了,確實是理解了表麵上的意思,而隨著不斷地承受痛苦,不斷地切身體驗,重複體驗,他的感觸越來越深刻。


    盡管現在讓他說出自己的見解很難,但世界的本質,生命的本質,在他心中,又多揭開了幾層薄紗。


    循著痛苦壓迫的強點,他又向前邁進了幾步,周而複始的疼痛體驗再一次變強。


    稍微往前多走了一段,他感覺自己還能再進步,但是精神體力竟然已經不足以支撐了。


    哪怕有‘大地之心’、‘滄海之淚’撐著也一樣,身體破碎,精神扭曲的次數太多,血也流得太快,他恢複乏力。


    一個踉蹌,不小心往前踮了一步,疼痛指數突然又飆高了一截,他其實還是不甘心的吧,希望能有更多質的飛躍,畢竟‘藏天獸’太厲害了。


    “走!”肢體軀幹多處爆裂,這樣的狀態確實不太適合再待下去,容音果斷喝了一聲,師徒兩個便離開了‘太殤永夜界’。


    夏雨行要強撐,或許還能再撐片刻,但他隱約知道,師尊帶自己撤走,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雖然有點遠,但他已經感受到了,一種比剛剛的刺痛危險百倍的東西靠了過來,甚至那種作用,已經到了自己身上,毛骨悚然,周圍環境的痛感一瞬間又有提升,自己也傷得更重了。


    黑暗中隱藏的黑暗,太殤中誕生的痛,那東西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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