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年百歲’這個名字讓他覺得那麽熟悉,夏雨行腳下滑步,體態輕閑,舞若蹁躚,在相互殘殺的,自虐自殺的病號中間穿梭而過,速度飛快。


    這條廊道的盡頭有三個活人,胡萬春醫生半跪在地上,一條大腿都是血,側臉也被劃破了。


    他此時正吃力地架住對手,左肩已被兇器砍入,跟別的病號所用物件不同,那是一柄消防斧!


    手握斧柄兇相駭人的,正是傳說中的年百歲,看到這張臉,夏雨行能迴憶起太多不堪的往事。


    小學時代,有幾次被年強欺負的太狠了,就會看見這尊‘大神’在老師辦公室出現。沒錯,他就是年強的父親。


    故人兩個半,還有半個就瑟嗦地躲在胡萬春身後,看起來有六七歲的年紀。之所以說是半個熟人,是因為這小孩跟昔日的年強長得太像了,但又明顯不是他。地上有具趴著的女屍,腦袋整個都被剁碎了,手指卻掐進年百歲的腳踝,到死都不肯放開。


    救人要緊,很多疑惑不及細想,冷叔和江叔那邊壓力不小,一路下來自己的本事他倆看在眼裏,放在心裏,應該不會太擔心…關注這邊吧。


    那麽……現在這種時候,夏雨行就不保留了。


    地靈之擊·刺!


    人未至,招先行,年百歲的右臂被突然升起的尖硬地刺貫穿,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胡萬春趁機將他往上推頂了一把,就向後坐倒,雙腳蹬滑著地麵,手上還不忘把身側的小孩也往後撥。


    隻是挪移的距離很有限,他實在無力了,如果夏雨行的那記援手晚來兩秒,他就會由左肩而下被劈個對半開。


    右臂曲折下彎的年百歲左手馬上接過斧子,一個大步向前,地上那具女屍就像沒有份量一樣被他拖著走,眼看又要攆上胡萬春他們,夏雨行的紫雨雷光箭襲射過來,有三道。


    第一道命中左手,第二道擊中斧頭,最後一道射進了右耳,年百歲向左邊栽倒,斧頭撒手掉落。


    這迴夏雨行是下了死手的,因為他已經判斷出,年百歲的情況,和其他病人不一樣。


    赤紅猩惡的雙眸,黑氣翻騰的皮膚,他!並不是簡單地被附體了!


    魔心傀儡!


    有些被心魔附體的人,心中執念太盛,甘願入魔,從此失去自己,變成心魔的傀儡。這種人的靈魂已經完全被魔種吃空,身體還活著,心卻已經死了,它隻臣服於心魔,受其支配,為其殺戮。


    如果說魔心傀儡和魔心屍從有什麽區別的話,那就是,它還有一縷執念尚存,心魔也會優先讓他去完成這縷執念。


    ‘年百歲的執念是什麽呢’,夏雨行一個騰躍,落到他的邊上,左手持‘清淨蓮華印’拍出,這是他首次以手執印來戰鬥。


    相比魔心傀儡,他還是寧願碰上魔心屍從。因為歎其不幸之餘,還要殺他兩次……屍從本就是死物被心魔控製所成,而傀儡這個東西,原先可是活人。


    那些被附體的人,被折磨至死也好,自殺他殺也罷,若無特殊原因,他們的靈魂是終得解脫的,因為有天地法則接引,會魂歸太陰。


    但這種自願變成傀儡的,他們的靈魂都被吞噬了,入不了太陰轉不了輪迴。而且,生之機能被消滅,執念隨之消散,然後死之氣息湧現……


    原本死去的年百歲又睜開了雙眼,眸子更加猩紅詭異了,眼白也變成了黑色,彈身就要起來,此時的他,已經由魔心傀儡轉變成了一具魔心屍從。


    “吒!”夏雨行口吐道音,手持金蓮,打它一個起身不穩。


    雖然‘鳴音清朗如鍾’這一勢他還沒完全練成,但道吼與佛法兩相配合著用,暫時把這具屍從震住還是沒問題的。


    他這一趟過來,身後可是帶著尾巴的,有鳳舞的身法,如烈馬的速度,那些瘋狂的病號確實碰不到他的衣角發絲,但這並不阻礙他們跟過來。


    右手一揮打出一道水牆,後麵跟過來的尾巴爭先恐後地撕扯抓撓時,他指尖射出寒氣,化水為冰,把人都凍住了。


    容音曾經說過,‘大地之心’,‘滄海之淚’這個級別的東西,並不是隻會帶給他一種能力。


    現在這個冰係的能力,就是源自滄海,雖然他還隻是入門,但配合水牆,粗淺的用一下,短時間凍住些普通人,還是沒問題的。


    冷千山,江萬流那邊掩護幾個可憐的警察進了病房,讓他們在裏麵先頂住門,等安全的信號,然後就用了和夏雨行差不多的方法,用水流將人圈住以後冷凍加固。當然,在數量上是夏雨行的很多倍,而且封得嚴實,讓人幾無掙紮之力。


    下手重了些,但凍死應該不至於,蓋因他們聽到了夏雨行離去的方向傳來不尋常的獸吼,心驚了。


    一路疾行,一路冰封,跑到近前,看見夏雨行使出這麽一手,水加冰的組合。


    “好小子!你專心對付大的!這是嫌我們兩個叔叔沒用嗎?”江萬流嘴上笑罵著,手上也沒停,一個大型水環圈起,把正在破冰而出的病號都圈了過來。


    冷千山隻動手不動口,好似有點賭氣,這迴凍得更堅實了,江萬流在旁邊都直抽冷氣。


    一掌把沉重的冰圈推到後邊,顯示出他老冷的膂力也非等閑,但心中卻是被夏雨行打擊到了,苦笑這小子再練幾年,功夫精深了,像今天這種場麵都不用我跟老江,他一人就能搞定啊。


    他雖然性子冷話不多,眼力卻很毒辣,心思細膩。


    一路打上來,夏雨行出力不會比他們少,除了剛才那一波大的。


    自己和老江頭異能精深,都有了一絲吃力的感覺,但是這小子,他竟然不累!


    為什麽?因為他擁有‘大地之心’,基本能力之一就是恢複。


    身後無憂,那就專心對付眼前的魔心屍從吧。


    一般來說,被附體的人死後,除非心魔想要把屍體變成屍從,不然魔氣種子會被盡快收迴,帶著所得負麵能量融於本體,像阮芷汀家裏那種潛藏在死人身上,伺機偷襲的極少,沒有‘好’的環境,能量會逐漸散去的;而魔心傀儡,因為宿主靈魂被吞噬之時,魔種就已經代替靈魂與宿主的身體結合,在宿主死前與其一身的生機相融分不開了。所以宿主死後,這道魔種就隻會留在其體內,並與此人殞命後的死氣相融,在心髒部位聚集,使之變成一顆真正的魔心。


    這就是魔心屍從,它們的心還是會跳動的,但那經由心髒流遍全身的不再是人類的血液,而是被魔氣汙染與死氣相融的滾滾灰液魔漿。


    這屍從一陣掙紮,夏雨行原先拍到它前額的金蓮被震開三尺,然後它彈立了起來。


    夏雨行閃身後退,金蓮重新執於左手,灌入更多的佛力,蓮台朝向屍從,爆射出一道粗實的金光。


    屍從不怕受傷,力大無比,但在這金光照射下,動作變得緩慢,表情痛苦,顯得力不從心。它喉嚨底裏發出比方才還要可怕的吼叫聲,身體往前亦步亦趨還是想傷人。


    夏雨行右手掐動印訣,從金蓮上又飛出五條金光閃爍的符文鎖鏈,將它的頭和四肢纏繞,越收越緊,細看的話會發現有黑色的魔性物質被符文驅迫著,往心髒的方向逃竄,最後全部都收縮在魔心裏麵,而符文鏈條合縱聯橫,在外麵編織成了一張網,鎖住了這顆魔心。


    失去了魔氣在全身的運轉,屍從也停止了動作。


    然後夏雨行右手結了一個‘恆心’印法裏麵最基本的‘降魔印’,連發六道金色的手印,透過符文之網,擊中魔心,將其徹底擊潰消解,年百歲的身子也再次倒了下去。


    原本使用雷電那種爆烈的能量會更直接更省力,但是夏雨行看到那個酷似年強卻孤寂可憐的小孩,就不忍讓他的屍體變得太難看了,因為這孩子的身份,在他心裏已經唿之欲出。


    “爸爸,媽媽!……”果然不出所料,看著年百歲死去後,容貌恢複正常,孩子立刻跑了過去大哭起來,而且看樣子,那死後還抓著年百歲腳踝的女屍,正是他的妻子,孩子的母親。


    胡萬春爬過去安慰孩子。


    夏雨行三人沒時間傷春悲秋,那些被封凍的病號堆裏,金蓮全部照了一遍,冷千山給人逐步解凍,江萬流去把幾個病房裏躲著的人都喚了出來。


    傷員要治療,病人要慰藉,這塊兒雖然是醫院,但醫護人員本身也是死傷慘重,隻能先作些應急處理。


    夏雨行走到胡萬春那邊,本來還想問點年百歲的情況,可看見胡醫生傷的有點重就沒問得出口,況且旁邊那孩子剛死了雙親,這麽問他家裏的事也著實不忍。反而迴頭去喊了兩醫生來幫忙止血包紮。


    胡萬春忍著痛想起身行禮,謝過救命之恩。讓夏雨行按住了:“胡醫生你是正真的好人,沒有你昔日相救,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夏雨行一直沒摘麵罩,胡萬春直到被單架抬走還在猜測這麵具男子是誰,當然,即使摘了麵罩他也不會認得。


    看著人遠去,夏雨行心中的疑問還是沒有解開,下意識得往前伸了伸手。


    江萬流過來搭了下他的肩膀:“你想從他那裏知道的事情,就由我來說吧!今天的情況想必你猜都猜得到了,至於以前的事,他肯定沒有我了解!”


    “江叔你知道我……”


    “年百歲!年強!三年前發生過一件非常不簡單的事情,年百歲是那晚瘋的!”


    江萬流的話讓夏雨行覺得不可思議:“像他們這樣的普通公民…他們的事兒您也記著……難道是以前察我的資料,順便…你們也不用這麽仔細吧……”


    江萬流笑了笑:“之所以記得清楚確實跟最近我們察了你的資料有關,但是年百歲和年強這兩個人我們三年前就徹察過,而且,真的…比察你要仔細!”


    “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一次的事情,可比今天這事兒玄乎多了。”江萬流眼神放空放遠,作迴想狀,“準確地說,比七星封印的事情……還要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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