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內,李青不會再去交趾了,且也不會去朝廷了。


    大多時間都會活動在江南地帶,故此,李浩兄妹對李青接下來的離開,並沒有太大不舍。


    在一起過年時開開心心,分別時也不心情低落。


    一想到李青就在江南,他們就覺得跟在一塊也沒多大區別。


    吃了元宵之後,李青就帶著朱厚照乘馬車離開了金陵,前去餘姚……


    奔知天命年紀去的朱厚照,一點也沒有這個年齡應有的成熟、穩重,一路上,他想出了不下二十種讓老王‘嚇一跳’的辦法。


    弄得李青火大不已,幹脆讓他趕馬車,自己躲在車廂打坐靜修。


    還不到五十歲的朱厚照,精力依舊旺盛,趕路進度飛快,正月十六出發,不到二月就到了。


    二人找了個客棧,洗去一路風塵,換上新衣,休息一晚,於次日趕去陽明學塾。


    學塾人滿為患,氛圍高漲,一如當年,卻不見小雲的身影。


    朱厚照擔憂道:“老王該不是已經沒了吧?”


    “滾你的……”李青夯了他一拳,轉身就往外走,朱厚照彎著腰,皺著臉快步跟上。


    ~


    新建伯府邸前。


    李青駐足,竟是有些怯場。


    朱厚照上前扣響門環,“開門,是我……咳咳,來客了。”


    俄頃,一小廝探出頭,瞧了朱厚照一眼,便又要關門。


    “哎哎哎……”朱厚照忙一隻腳跨過門檻擋著,不滿道,“這是什麽待客之道?”


    “我家伯爺身體不適,不見客。”小廝隻當朱厚照是‘腦殘粉’,哼道,“你若真崇敬陽明先生,就不該打擾我家伯爺的正常生活。”


    “我……”朱厚照一滯,“他病了?”


    小廝不願多說,見他還擋著門,氣道:“把你的豬蹄子收迴去。”


    雖然朱厚照衣著不凡,可追星追上門的富家子弟多了去了,自家老爺好歹也是勳貴,且還是有功勳的勳貴,小廝自然不懼。


    朱厚照從來不在這種事情生氣,解釋道:“我是從金陵特意趕來見他的,哦對了,他……”


    朱厚照剛欲介紹身後的李青,李青便已上前,說道:“我是醫生,可醫你家老爺。”


    “他醫術可好了。”朱厚照說。


    “這麽年輕,一看就不靠譜。”小廝嘟噥了句,“等著,我去稟告。你,把豬蹄子收迴去!”


    “……”朱厚照收迴腳,“記得告訴你家老爺,就說朱壽、李青來看他了,我們都是你家老爺的朋友。”


    小廝詫異了下。


    “不騙你,也犯不上騙你。”朱厚照難得神色認真,“真是多年不見的好朋友,你如實稟報,你家老爺定會見我們。”


    小廝點點頭,重又關上門。


    朱厚照迴過頭,歎道:“老王還真是不濟事啊。”


    李青也沒了揍他的心情,雙眉擰著,心情煩躁難當……


    約莫半刻鍾功夫,


    小廝敞開大門,訕然道:“小的冒犯了兩位貴客,還請恕罪,我家老爺有請。”


    “無妨,快帶我們過去。”朱厚照是個急性子,恨不得拽著小廝跑起來。


    一別二十載,再見已暮年,如何不急迫?


    李青也急,不過還算理智,拍掉朱厚照拽著人家的手,道,“勞請帶路。”


    …


    王守仁正在前院暖陽處,一個人曬太陽,滿頭白發,雙眸渾濁,滿臉的皺紋愈發深邃,當真是老狠了。


    不過兩年功夫,這般變化,實令李青也驚顫。


    朱厚照更是差點沒認出來。


    走上前,盯著瞧了好一陣兒,才道:“老王,你還記得我不?”


    李青一直沒變化,二人又離他很近,王守仁自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朱厚照身上,也是差點沒認出來。


    直到這句“老王”,他才得以確認。


    一晃二十載,當初的頑劣天子,如今卻已是中年男子,甚至都夠得上中老年了,哪能不陌生。


    不過,這種陌生感被一句“老王”擊碎大半。


    王守仁不禁又想起當初宮中學堂,二人一起捉弄楊廷和的事來。


    王守仁深吸一口氣,微笑點頭:“當然記得。這麽多年不見,你跟當初真不一樣了呢。”


    剛才聽到‘朱壽’二字,王守仁當真是被驚到了,好在同時還聽到了‘李青’,故才不再憂慮。


    可哪怕有了充分的心理建設,再次見到昔日君主兼同窗好友,王守仁仍是難以平複心情。


    “不想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王守仁滿含笑意的說,“這些年,還好嗎?”


    李青不打擾昔日的君臣二人敘舊,上前俯身拉過他一隻胳膊,為其診脈。


    “還不錯,開了家酒樓,生意稱得上紅火,生了幾個兒子,如今兒子也都成親了,都做了爺爺呢。”朱厚照嘿嘿笑道,“來之前,我還想著嚇你一跳呢,這下,我也不敢嚇你了啊。”


    王守仁哭笑不得,“可我真被驚了一下呢。真不敢相信……你會來。”


    “其實我早就想來了,隻是沒有合適機會,金陵那兩個姓李的管得嚴,要不是李青,那兄妹倆也不會讓我亂跑呢。”朱厚照攤了攤手,隨即笑意斂去,“老王,張永他走了好些年了。”


    對張永,王守仁觀感挺好,無論是做太子伴讀時,還是之後的平叛,張永都沒的說。


    聞言,王守仁也是一歎,輕聲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過於用情。”


    “唉,真想迴到那時候啊。”朱厚照心情低落,“現在張永走了,你也老了,我也就你們幾個親近的人……”


    王守仁輕笑道:“不是還有先生的嗎?”


    “他?”朱厚照撇嘴道,“他可是大忙人,哪裏顧得上我啊。”


    “嗬嗬,還成我的錯了?”李青緩緩收迴手,噎了他一句。


    朱厚照幹笑笑,朝李青道:“老王他不要緊吧?”


    李青默了下,“還好。”


    “就說嘛……”朱厚照多聰明,“老王你好好養病,等你恢複一些了,可得讓我也嚐一嚐你們這裏的女兒紅。”


    “自然!”王守仁含笑頷首,朝小廝道,“讓後廚準備豐盛酒菜,哦對了,這兩位都是我的故交,我們有許多知心話要說,與小輩們也說一下,不要來打擾。”


    “是。”小廝哈了下腰,轉身去了。


    王守仁看向李青,問:“先生可去了學塾?”


    “嗯。”


    “如何?”


    “還不錯。”李青笑道,“學習氛圍挺好的,這麽多人,總有能學會的。”


    王守仁苦笑:“可我並不樂觀。”


    朱厚照:“哎?俗話說,多生孩子好打架,如今大明逐步開展普及教育,你這《心學》定也會被更多人追捧,哪怕百裏挑一,也是個相當龐大的數字。”


    王守仁失笑,“你性格還是一點沒變。”


    “啊哈哈……還咋個變嘛……”朱厚照倏地一斂笑意,作深沉狀,“如此,可好?”


    “噗哈哈……”王守仁放聲而笑,由衷的開心,“就這樣挺好的,人活一世,能以自己喜歡的方式,是件幸福的事。能再見你,能見到這樣的你,我很高興。”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朱厚照自得道,“真正的聰明人,都是通透的,開心的,輕鬆的。笨人也挺好,沒那麽心眼,活的也不錯。反倒是聰明卻執迷不悟之人,費盡心機,往往悲苦。”


    李青挑了挑眉,“這話,意有所指啊?”


    “你別對號入座好不好?”朱厚照白眼道,“當然了,你有時候也挺執迷不悟的。”


    “嘿?你是不是覺得,當著小雲的麵我不會揍你?”李青瞪眼。


    “我跟老王可是一起同過窗的交情,你要是打我,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朱厚照哼哼道。


    李青:“……”


    ~


    正月的尾巴寒意不減多少,哪怕是大晴天,陰涼處也透著寒涼。


    三人落座在暖陽下,以酒菜調味,聊著往昔。


    王守仁不能飲酒了,以茶代酒,勸二人多飲一些,稱女兒紅備了好多,保準管夠。


    酒桌上,朱厚照的話最密,王守仁不時插上兩句,李青相對安靜。


    一是這對君臣兼同學太久沒見了,當多給二人交談的機會;二是李青在思考對小雲的醫治之法……


    李青愁的不行,同學倆卻談笑風生,笑口常開。


    說他執迷不悟,還真不算冤枉。


    “咳咳……李青!”朱厚照清了清嗓子,“你咋迴事兒啊,板著臉給誰看呢?”


    “……”李青想發飆,可又不合適,悻悻道,“有嗎?”


    “是有一些。”王守仁輕笑道,“人之常情,先生無需介懷。”


    李青收起思緒,笑道,“倒也不是介懷,隻是……算了,喝酒。”


    “這才對嘛,好好的重逢宴,當開心才是,想愁,迴頭再愁,別在酒桌上愁。”朱厚照道,“久別重逢,最重要的當然是開心啦。”


    “你可真是……沒心沒肺。”李青好氣又無奈。


    王守仁微笑頷首,道:“說起開心的,還真有非常值得開心的事,本縣的普及教育非常順利,數十鄉鎮學塾全開,無一落下,時下都開課了呢。”


    “這麽順利?”不止李青,朱厚照也是深感意外。


    都是權力場上的頂級人物,深知這其中的阻力。


    嘉靖十六年夏推行的國策,如今不過才嘉靖十八年春,就能有如此成果?


    哪怕沒有阻力,也不該這麽快,這不合常理!


    王守仁樂嗬嗬道:“誰讓咱餘姚有個好知縣呢?”


    “誰呀?”


    “楊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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