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乾清宮。


    朱厚熜下了早朝,正在吃早食,見黃錦喜滋滋走進來,心情不由更好。


    “丹藥煉好了?”


    “嗯。”黃錦從懷中取藥玉盒,上前遞上,“足足五十顆呢。”


    朱厚熜接過打開,湊上前猛吸了口氣,露出享受之色,笑眯眯的連連點頭,“不錯不錯。”


    從玉盒中取出一粒,“賞你一顆。”


    黃錦不稀罕,“皇上,奴婢試藥時吃過了。”


    “留著改日吃。”朱厚熜笑嗬嗬道,“這東西對你有好處,拿著吧。”


    “……好吧。”


    “嗯?”朱厚熜瞪眼,“這是什麽表情,咋還不識好歹呢?”


    “呃……謝皇上賞賜。”黃錦連忙換上開心模樣,見皇上滿意了,這才趁勢說道,“皇上,李國師托奴婢給您帶個話。”


    朱厚熜拿起一枚放進口中,就著早茶服下,眯眼掐訣,淡淡道:“說吧。”


    “李國師說,將草原納入大明版圖的時機已然成熟,該提上日程了。”黃錦複述,“秦,商鞅變法之所以成功,是因為當時秦國力處在上升期;宋,王安石變法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宋國力處在衰落期……”


    黃錦的記性確實好,李青的原話一整個複述了出來,沒有丁點出入。


    末了,建議道:“奴婢覺得李國師所言甚有道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朱厚熜斜睨著他,揶揄道:“你還建議上了?”


    “……奴婢多嘴。”


    “嗬嗬,這些道理,朕又豈會不明白?”朱厚熜哼了聲,“將草原納入大明版圖,早就被朕列為必行之事。”


    “皇上英明!”黃錦鬆了口氣,笑嗬嗬道,“奴婢就說嘛,皇上英明神武,愛民亦愛社稷,才不會心疼錢……”


    “哎?等等……”朱厚熜皺眉,“這話從何說起啊?”


    朝廷開銷一直都不小,尤其是這些年,一條鞭法的配套設施、龍江船廠的擴建、燃料補給站的建設,可真沒少花錢。


    如今又是普及教育……


    現在的朱厚熜,聽不得花錢,過敏。


    “可不得花費啊?”黃錦說道,“人要安置,好處得給,還有……”


    “什麽跟什麽啊?”朱厚熜聽不得這些,沒好氣道,“大明不打他們,跟他們貿易往來,還承認他們是大明的子民……這還不夠嗎?”


    “你當咱大明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啊?”朱厚熜叱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知道朝廷每年的支出多大嗎?”


    黃錦弱弱道:“不都說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到時候,他們也是咱大明的百姓,皇上的子民啊。”


    “你知道個屁!”


    “……”


    朱厚熜唿出一口抑鬱之氣,擰眉道:“這也是李青的意思?”


    “嗯。”


    朱厚熜嗤笑道:“上下嘴唇一碰,就是大把大把的銀子……花的不是他的錢,他當然沒所謂。”


    黃錦撓撓頭,詫異問:“皇上,您不想將草原納入大明版圖啦?”


    “當然想啊!”朱厚熜哼道,“可這並不代表非得大筆撒錢!”


    “可是……”


    “你再逼逼叨,朕可揍你了。”朱厚熜眼神危險,罵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是一點不假。”


    可我明明近的是朱,不是墨啊……黃錦腹誹了句,幹笑賠罪,不敢再繼續勸。


    黃錦有些失落。


    還是李沒品更了解主子啊……


    “奴婢就不擾皇上清修了,奴婢告退。”


    “等一下。”朱厚熜又從玉盒中取出一粒丹藥,“去問問李青,太後可否能服用丹藥,如若可以,送去坤寧宮給太後。”


    “是。”


    ~


    文華殿。


    黃錦走進來,掃視一周,看向李青,“李國師,借一步說話。”


    內閣三學士執筆的手不由一頓,齊抬頭,看向黃錦,又看向李青。


    李青:“你們繼續票擬,待會兒我還過來。”


    三人:“……”


    目送二人離開視野,夏言、顧鼎臣齊齊看向嚴嵩,同時開口:


    “嚴大學士,他的政治意圖是什麽?”


    “嚴大學士,打探出了什麽?”


    嚴嵩:“李國師欲融合草原諸多部落,甚至更進一步,將草原納入大明版圖。”


    “啊?”


    二人震驚,可想到昨日對方目光多次停留在韃靼小年輕身上,又覺合乎情理。


    “這倒是個不錯的政治意圖,不過……不太容易啊。”夏言歎了口氣,隨即嗤笑道,“要說咱大明這位國師,心嘛,倒也不壞,就是太過想當然了。”


    顧鼎臣附和道:“可不是嘛,將草原納入大明版圖……他想,我等也想啊,皇上更想,然,其中難度之大……唉,想和做不是一碼事啊。”


    嚴嵩思忖少頃,試探著道:“這話在理兒,就如大家都希望,大明府庫的錢糧堆成一座又一座大山,可天上不會下糧食,也不會下銀子。事不是想的,是要做的。”


    聞言,夏言、顧鼎臣神情一怔,狐疑道:“嚴大學士想說什麽?”


    “沒,沒什麽,”嚴嵩幹笑道,“隻是有感而發,有感而發。”


    算了吧,風險太大,迴報太低,李國師的想法是好的,可這些人更是隻想白嫖,注定沒個結果,我還是不摻和的好……嚴嵩暗下決定,明哲保身。


    夏言搖了搖頭:“算了,不管他了,這想法總歸是好的,隻要別再蠱惑皇上大肆花費國帑,倒也沒必要咄咄逼人。”


    顧鼎臣皺眉道:“咱們可以不計較,可六部中人……未必啊。”


    “那就讓他們去鬧吧。”夏言淡淡道,“凡事都要講個師出有名,想擴張版圖何錯之有?”


    “怕就怕……”


    顧鼎臣沒繼續說下去。


    夏言卻是心中一凜,脫口道,“你是擔憂……他要玩把大的,比如,蠱惑皇上效仿太宗征伐漠北?”


    “不排除這個可能,”顧鼎臣沉聲道,“從普及教育這件事來看,這個李國師不但精力旺盛,還頗有拚命三郎的精神,論年輕氣盛,怕滿朝再無人能出其右。”


    這下,夏言不淡定了。


    “嚴大學士,你怎麽看?”


    嚴嵩一臉詫異,“這,不能吧?兵者,兇器也……”


    一連串的官腔之後,嚴嵩搖頭道:“至少,下官沒有瞧出他有征戰的意圖。當然了,也可能是下官眼力不濟。”


    嚴嵩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無形中與李青做了切割。


    然,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夏言:“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不慎,再探。”


    “?”


    嚴嵩都要罵娘了。


    為啥總是我?


    “夏首輔,下官以為這沒意義,李國師雖年輕氣盛,卻也不是傻子,再探……不會有收獲了。”


    “這隻是你覺得,不做,又怎知沒意義?”夏言擺起官威。


    顧鼎臣頷首:“夏首輔言之有理。”


    嚴嵩:“……”


    官大一級壓死人,大半級也能壓的人喘不動氣,一個首輔,一個次輔都發話了,他能如何?


    公開頂撞上司?


    嚴嵩火大。


    更讓他火大的是,二人根本沒有將他視作‘自己人’,甚至都不帶掩飾的,將排外寫在了臉上。


    娘的,京官了不起啊?南直隸過來的就矮人一頭?嚴嵩肺都快氣炸了。


    “嗬嗬……夏首輔有令,下官哪裏敢推辭?隻是萬一無所得,還望夏首輔寬恕則個。”


    夏言微微一笑,打著官腔道:“做不做的成是一迴事,做不做又是一迴事。能力不足可以精進,態度不正……嗬嗬。”


    “……是。”


    ~


    國師殿。


    “如何?”


    “你贏了。”黃錦悶悶道,“與你預想的一樣,收服草原,可,大肆花費,不可。”


    李青並不意外,歎道:“準確說,當是大肆投資。”


    黃錦惋惜一歎,苦笑道:“問題不在這兒,問題是皇上頂不住這麽個投資法。”


    頓了頓,“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李青微微搖頭:“你做你自己就好,這些個事兒不用你操心。”


    “好吧。”黃錦緩緩點頭,“對了,皇上讓我問你一下,聖母章聖皇太後能服用你這丹藥嗎?”


    “不能!”李青淡淡道,“丹藥不是萬能的,況且,她都多大歲數了?”


    “成吧,那我先迴去複旨了。”


    李青頷首。


    思忖少頃,李青轉又去了書房。


    ~


    乾清宮。


    黃錦剛到,後腳嚴嵩就到了。


    不得已,黃錦隻好壓下丹藥的事,準備等嚴嵩奏完再說,不料,嚴嵩卻可勁兒瞄他。


    黃錦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皇上,奴婢先告退了。”


    朱厚熜“嗯”了聲,待黃錦離去,這才好奇道:“什麽事兒,竟連黃錦都不能旁聽?”


    嚴嵩拱手一揖,嚴肅道:“稟皇上,確是件大事。昨日下午,臣去拜訪了李國師。李國師欲主張將草原人口、疆土,納入大明版圖,以懷柔的策略……”


    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包括為何去李青家,以及夏言、顧鼎臣的反應,以及六部九卿對李青的妒恨,還有李青主張的花費……


    完完整整,一絲不落的匯報給了朱厚熜。


    這些信息對朱厚熜來說,沒有半點價值,因為他已知之甚詳。


    不過,嚴嵩的一係列行為,卻是讓他頗感詫異。


    “你為何這樣做?”朱厚熜問,“難道你不知這樣做,會得罪內閣,得罪六部,得罪李國師?哦對了,還有司禮監掌印。”


    嚴嵩俯身拜道,“在臣心中,沒有這些人。”


    朱厚熜眉間一挑,明知故問:“有誰啊?”


    “唯有皇上!”


    這是嚴嵩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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