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樹兩行山側立,扁舟一葉水平流。】


    李青隻瞥了一眼,並不多言。


    看似是遵守遊戲規則,實則,他根本毫無頭緒。


    今後我還是不要參與類似的活動為好……李青念及於此,再沒有負擔,化身看客,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小孩,也不催促。


    少頃,小孩沉吟著說道:“聰慧的慧,可對?”


    “這對嗎?”李青問。


    商販:“……”


    【清影印潭月滿川。】


    “這個簡單,清字入水便無水,青山的青。”


    【白蛇渡江,頭頂一輪紅日。】


    商販有些急了,甩出王炸,繼而一臉挑釁。


    小孩絲毫不怯場,更無慌張,思忖片刻,緩緩問道:“這不是一個字吧?”


    商販麵上一熱,悻悻道:“兩個字,打一器物。”


    話音剛落,小孩便給出答案——


    “油燈!”


    李青:“這對嗎?”


    殺人還要誅心?商販險些爆粗口,若非李青一表人才,氣度非凡,小孩家長又是讀書人,高低得整兩句。


    “給給給,拿去好了,小本買賣,你們去隔壁吧。”


    東西也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不過,還是高於猜謎的價錢,商販確是虧了,倒也不至於紅眼。


    李青也就圖一樂,沒砸人飯碗的心思,更不想鬧不愉快,聞言,隻是一笑,退出人群。


    小孩兒與青年男子也退了出來,叫住李青。


    “喂,你的獎品。”


    “都送你了。”李青頭也不迴的說,繼續遊逛廟會。


    下一刻,袖子便被扯住。


    李青止步,迴頭去瞧。


    小孩昂著臉,一本正經的說:“你出錢,我出力,這是有言在先,我付出了腦力,得到部分獎品,也是應該。可都給我,這就成了施舍,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七八歲的年紀,最是朝氣蓬勃,招人稀罕。


    尤其小小年紀,便如此聰慧,顯然是個好苗子,李青更不禁心生好感。


    “成吧。”李青探手從小孩懷裏拿了件最小的,笑眯眯道,“餘下的歸你,有言在先嘛。”


    “我三?”


    “當然啊。”李青好笑道,“我一大人,還能占小孩便宜啊?”


    這時,青年男子緩步走上前來,拱手一揖,“在下姓張,是江陵府學生,聽公子口音,不似江陵人吧?”


    李青還了一禮,說道:“我家在金陵,路過此地,恰逢中秋佳節,又有廟會,便湊個熱鬧。”


    “原來如此。”張姓青年微微頷首,“觀公子氣度不凡,想來也是讀書人吧?”


    “呃…,算是吧。”李青笑了笑,岔開話題,“這是令郎?”


    “犬子張白圭。”


    張白龜?白色的烏龜?好吧,這時代烏龜是吉祥之物……李青違心讚了句:“好名字。”


    李青看向小孩兒,說道:“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好功名。”


    小孩兒咧了咧嘴,小臉滿是傲然,好似金榜題名板上釘釘。


    “我兒不可驕狂。”張姓青年訓斥,“豈不聞,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驕傲自滿,終將一事無成。”


    當麵教子這種事,李青不反感,也不喜歡,本想一走了之,卻聽張姓青年又道:


    “昔年,吳中四才子之首的唐寅唐伯虎,少時成名,鄉試解元,會試會元,若不出意外,連中三元亦非不能。之所以大起之後又大落,還不是因為驕狂……”


    當初科舉舞弊案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加之之後唐伯虎揚名,此事廣為人知。


    唐伯虎沒有作弊,朝廷也沒給他安上作弊的罪名,不然,唐伯虎哪能返迴家鄉,還有做小吏的資格?


    他的罪名隻是‘夤緣求進’而已。


    隨著塵埃落幕,事情的起因也被人得悉——酒後狂言!


    說到底,還真就是驕狂惹的禍。


    李青不好說這張姓青年錯了,可好友被拿來做反麵典型,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為好友找補道:


    “唐寅隻是酒席宴間被人吹捧了兩句,以至於言語失當,為人並不驕狂。”


    張姓青年隻是想通過唐伯虎的例子來教育兒子,聞言,詫異問:


    “聽公子這話,似乎跟唐伯虎認識?”


    李青:“我與他……算是忘年交吧。”


    張姓青年思及唐伯虎好似久住金陵,再看李青年紀,確符合忘年交的條件。


    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作了一揖,訕然道:“是在下失禮了,無意冒犯,還請恕罪。”


    雖說的都是實情,可被人家朋友抓個現形,多少有些不自在。


    “久聞唐伯虎詩書畫三絕,在下心向往之,不知唐大才子近來可好啊?”張姓青年幹笑著找補。


    李青輕歎一聲,仰臉望天,幽幽說:“他已故去。”


    張姓青年一呆,眼睛瞪得極大,充盈著濃濃愧疚,整個人都不好了。


    “爹,人都走了。”小白圭揣著獎品,望著李青離去的方向,輕輕說,“他還真是大方呢。”


    “公子請留步!”


    …


    李青迴到客棧,又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再次出發。


    這一次,沒再中途休息……


    迴到金陵時,剛巧趕上柿子采摘,總算沒糟蹋了。


    自大侄女走後,李青便沒再去過永青侯府,也不想去了,隻是去威武樓吃了頓飯。


    朱厚照知道了,就都知道了……


    下午,叔侄三人便聯袂而來。


    李青一邊做柿餅子,一邊與他們說著這一年多來的所見所聞……


    對李青的提前迴歸,三人自然歡喜,又有朱厚照插科打諢,氣氛愈發融洽,隻是聽聞民間疾苦,心中都有些沉重。


    大明的發展勢頭十分強勁,可現階段而言,作用到大明百姓身上的,更多隻是永樂朝引進的農作物。


    至於開海通商的紅利……享受到的百姓十不足一,多在江南區域,窮鄉僻壤之地,仍是十分貧瘠。


    朱厚照歎道:“路漫漫其修遠兮,也不能光看壞的一麵,至少……百姓已能足食。”


    李雪兒微微點頭:“與前朝、曆朝相比,如今的百姓日子算好過了,眼下或許不夠好,可之前更差,大明這麽大,人口這麽多,非是一日之功。”


    李浩搖頭道:“我不這麽看。”


    姑侄二人頗有默契的斜睨著他,異口同聲道:“你有高見?”


    “嘿?你們這是什麽眼神?”李浩瞪眼,“別拿李家家主不當永青侯!”


    “嘁!”姑侄撇嘴,“班門弄斧!”


    李浩:“……”


    李青深知大孫子的本事,更知道這孫子雖扮演的是商賈角色,對大明民生,卻有著相當大的權重。


    “不必管他們,說說你的看法。”


    “還是青爺慧眼識人,知道我的本事。”李浩自得一笑,“有個成語叫厚積薄發,以我看來,大明徹底騰飛亦不遠矣,多則五十年,少則二十年,便能具現化。”


    朱厚照沉吟道:“何以見得?”


    “因為蒸汽船!”李浩說道,“蒸汽船出海遠洋之際,便是大明騰飛之時!”


    難的有表現機會,還是在青爺麵前表現,李浩自不想錯過,當下闡述高見。


    “大明自永樂朝便開海通商了,迄今已有百年又數十年,這麽久的積累,工商業體係,甚至資本體係,已然真正成熟起來了,如今,大明就隻差一個契機。”李浩神采奕奕,說道,“所謂契機,便是商機,蒸汽船的問世,以及隨之而來的廣泛應用,市場需求將會急速攀升……”


    李浩說道:“大明開海百餘年,發展勢頭之所以逐漸平緩,甚至有段時間,還有過萎靡,究其原因不過是市場需求不足,這點,在西方佛郎機的商路開辟上麵,得到了長足的體現。”


    “隻要市場足夠大,大明大小作坊便會如雨後春筍,財富、工人、相關產業鏈,都十分完備,一生二,二生三……市場有多大,大明工商業就有多大!”


    這一番話說出來,莫說是姑侄二人,就連李青都不禁心潮澎湃。


    李雪兒沉吟著說道:“大明如此大,人口如此多,市場真就再擴大一倍,甚至數倍,怕也無法讓全民得利啊。”


    “小姑,你這就錯了。”朱厚照說道,“打比方說,你種地,我也種地,那咱們倆誰也富不了;你種地,我做生意,這就不一樣了。雖說即便那般,亦無法直接惠及所有百姓,卻能間接讓絕大多數百姓得利!”


    李雪兒臉上一熱,悻悻道:“下次別打比方了!”


    朱厚照:“……”


    李青深吸一口氣,欣然說道:“小浩說的不錯,積累了這麽久,是快到了厚積薄發的時刻。故此,對資本的管控,也當正式開始了。”


    咬了一口熟透了的鮮紅柿子,李青舒服的眯起眼眸,笑嗬嗬的說:“還能再過一個安逸的年,接下來,我也要忙起來嘍。”


    朱厚照遺憾道:“可惜了,我現在羈絆賊多,不然,我也加入進去,又該是何等快哉?”


    李雪兒揶揄道:“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還當是年輕小夥兒呢?”


    “女人就是記仇……”朱厚照咕噥。


    “放肆!”李雪兒豎眉,“怎麽跟長輩說話呢?”


    朱厚照無言,白眼翻上了天,搞怪嘲諷。


    “大哥,你看他……”


    “找青爺!”李浩不管。


    李青隻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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