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艘戰船從交趾出發,浩浩蕩蕩的趕往滿剌加……


    甲板上,


    李青麵朝大海吹著海風,心曠神怡。一邊的唐伯虎與他截然相反,整個人蔫蔫的,如交趾小院中被毒辣太陽曬得卷曲的樹葉。


    燥熱使他無處遁形,甲板上燥熱難當,船艙更是如蒸籠一般,兩相對比,吹吹海風還能稍稍緩解一些。


    李青的真氣是能緩解他的燥熱,且還能提高他的耐受力,奈何,卻無法完全隔絕炎熱。


    “哎呀,這啥時候是個頭啊……”


    李雪兒揶揄道:“不讓你來,你非跟來,怨得了誰?”


    “我一人留在交趾又有啥意思……”唐伯虎唉聲歎氣,咕噥道,“這要是擱以前,我還能泡泡澡,唉,終是上了歲數啊……”


    沒有冰塊降暑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了。


    不是冰塊昂貴,而是戰船空間有限,要攜帶大量的生活物資,哪能奢侈到建冰窖,儲存冰塊?


    隻能忍著……


    唐伯虎發了會兒牢騷,又瞅了眼碧藍大海,訕訕道:“先生,你看我還行嗎?”


    “你覺得呢?”


    “要不試試?”


    “試試可就逝世了。”李青沒好氣說,“先忍著吧,到滿剌加就好了。”


    唐伯虎歎了口氣,問道:“先生,咱們這次可不是和氣生財去的,漢王雖強,可到底是在人家地盤上,一味用強……萬一人家急眼怎麽辦?”


    “自不能一味用強,準確說,咱們這次大張旗鼓,並非單純為了震懾滿剌加,相反,咱們是去幫滿剌加……準確說,是為幫滿剌加國王。”李青微笑道,“我們可以營造一個共同的敵人。”


    “誰啊?”


    “佛郎機人!”李青說。


    李雪兒:“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唐伯虎愣怔少頃,微微點頭:“這倒是個好辦法,隻是……可行性大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我怕試試就逝世……唐伯虎腹誹了句,隨即想起當初跟李青去西方,李青在王宮內的非人戰力,便也不再憂慮。


    個最高的就在跟前,怕什麽天塌啊?


    唐伯虎放鬆下來,轉而抱怨這惱人的糟糕天氣,一邊渴望冬日的到來。


    ……


    趕路總是枯燥的,無論陸路水路,莫說唐伯虎,連李青都覺得乏味的緊,不禁思念起金陵的人,不知大侄女有沒有按時吃藥,不知朱厚照有沒有被發現秘密,不知小浩能不能在上交專利的境遇下,扭虧為盈……


    李青突然發現自己越來越念家了。


    可能是因為他們年歲大了,他也年歲大了吧……


    七月初。


    滿剌加王宮。


    如今的滿剌加國王是個還未滿三十歲的年輕人,剛登基沒幾年的他正是幹勁兒滿滿的時候,對駐紮在這裏並越來越多,逐漸壯大的佛郎機人,可以說是既惱火,又忌憚,同時,也不得不依仗這些佛郎機人。


    無他,與遙遠西方的貿易利潤,實在是太豐厚了。


    豐厚到哪怕有條件暴力驅逐,他也舍不得那般。


    基於此,對交趾王的來意,他並不是很上心,隻是秉承著不得罪的態度,這才好吃好喝好招待。


    一連幾次試探,滿剌加國王都沒有要合作的意思,朱佑材不禁有些焦急。


    “之前在海上也就罷了,眼下到了目的地,再讓將士住在船上不得下來,難免會有怨氣滋生啊!”朱佑材神色凝重。


    權力源自強大暴力,暴力的最大組成部分是軍隊!


    因此,當權者無論品德好壞,心胸大小,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亦或說不敢輕易怠慢軍隊。


    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事實上,不是皇帝品格高尚,而是大多時候皇帝差不動餓兵。


    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這種事不會發生在軍隊!


    若真不管不顧的強行使用兵峰,必遭反噬,輕則失去對軍隊的掌控,重則……傷己!


    朱佑材不差錢兒,跟隨而來的將士自不是餓兵,可他也要照顧到手下人的情緒。


    李青沉吟少頃,道:“今日早些休息,後半夜我們去港口,讓將士們下船!”


    “啊?這……”朱佑材有些遲疑,“這會不會刺激到滿剌加國王啊?”


    “就是要刺激他!”李青冷笑。


    朱佑材撓撓頭,“先生不是說……不打仗嗎?”


    其實,朱佑材也不想打仗。


    一來,打仗最是耗錢,尤其是拖入戰爭泥潭之後,二來,真若與滿剌加徹底鬧僵,勢必影響雙方的貿易。


    交趾距離大明更近,靠著地利優勢,素來都是貿易順差,他不想失去這條財路。


    李青知他所想,笑道:“這位滿剌加的年輕國王,看起來雄心勃勃,實則卻是個誌大才疏之人,佛郎機已然有了發展殖民的跡象,他卻執迷於利益而忽略根本,不足為慮。”


    “怕就怕他過於執迷不悟……”朱佑材麵露憂色,“萬一他與佛郎機人聯手,咱們……人手不夠啊!”


    “交趾是大明的藩屬國,滿剌加也是大明的藩屬國。真若打起來,朝廷豈好明著偏幫?”朱佑材分析道,“佛郎機人懼怕大明,可不懼怕交趾,先生雖是大明舉足輕重的人物,卻無法表露,更不能取信於人……如此,是否有失妥當?”


    剛說罷,朱佑材便有些後悔。


    我是不是太不卑不亢,男兒本色了?如此質疑李先生,又是否有失妥當?……


    李青倒沒生氣,反而有些欣慰,讚道:“你能說出這番話,證明你爺爺選你做繼承人是對的。”


    朱佑材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快人快語,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不怪不怪,你有此慮合情合理。”李青笑笑,“你不妨再往深了想想這滿剌加國王,他連還沒真正成氣候的佛郎機人都不敢輕易動兵,又豈會頭腦一熱,跟交趾徹底撕破臉皮?”


    “不錯,他容忍佛郎機人是因為利益,可交趾一樣是他們的財路。”李青說,“你們之間的貿易,於交趾而言是貿易順差,於滿剌加又何嚐不是?


    你賣給他,他賣給佛郎機,甚至直接賣到西方,實際上賺的比你要多的多。”李青停頓了下,問:“有沒有覺得虧,心裏不舒服?”


    朱佑材搖頭:“若賺取暴利的前提是讓佛郎機駐兵,我情願不要!”


    “何也?”


    朱佑材想了想,說道:“我怕我看中了人家的利息,保不齊,人家看中了我的本錢。”


    李青驀然大笑,笑聲爽朗,“這麽多代,總算觸底反彈了……不容易啊!”


    朱佑材愕然。


    好一會兒,才明悟話中深意,不禁苦笑道:“其實,無論爺爺還是高祖,都不是憨蠢之人,奈何……”


    他笑意更苦:“無論是先生,還是大明那邊的皇家人,都太……太……”


    “太精了,是吧?”李青替他說了出來,隨即頷首,“也是,不然交趾也不會有今日,固然有我的因素,但更多是他們的努力。”


    朱佑材隻是苦笑,倒沒有不滿李青調侃他祖宗,就算他祖宗活過來,李青一樣調侃。


    嚴格說來,哪怕高祖,也是李青晚輩,長輩調侃晚輩,哪有生氣之理?


    收拾了下心情,朱佑材點頭道:“就依先生所言。”


    李青笑著說,“放心吧,相比眼下這些佛郎機人,交趾無疑更為強大,滿剌加國王眼又不瞎。”


    “嗯…,也是。”


    …


    次日,


    還沒到中午,交趾王率一眾將士登陸的消息,便被滿剌加國王得悉,不由得又是惱怒又是驚悚。


    “交趾王這是要幹什麽?”年輕國王召集大臣,氣急敗壞,“欺我滿剌加不敢與之開戰?”


    一眾大臣們個個愁眉苦臉,卻是沒一人主戰。


    僵持一陣兒,年輕國王悻悻然坐迴王位上,逐漸心平氣和,好一番商討之後,最終一致決定……還是和氣生財的好。


    無論是佛郎機,還是交趾,於滿剌加而言都是財神爺。


    一個不想得罪,一個更是得罪不起。


    於是,年輕國王給雙方掌舵人各自發了請柬,欲化幹戈為玉帛。


    第二日。


    李青、朱佑材、李雪兒、唐伯虎,以及少量漢王侍衛趕赴王宮,與此同時,佛郎機的大人物也到了場,人數與李青這邊相差無幾,也是僅有十數人。


    顯然,雙方都吃準了年輕國王不敢擺鴻門宴。


    事實也確實如此。


    酒宴一開始,年輕國王便點明主題:


    “此番三國會盟是為和氣生財,打打殺殺多沒意思?不若我們強強聯合,吃下除大明朝廷之外的西方貿易份額,如何?”


    好大的胃口……朱佑材吸了口涼氣。


    李青、李雪兒更是想笑,且不說大明的大商紳與朝廷錯綜複雜的關係,單就靠著交趾、滿剌加就想吃下除朝廷外的盈餘,簡直異想天開。


    那麽大的市場,豈是兩個小國能吃下的?


    還有,將這些佛郎機人比作一國,雖是場麵話,卻也太過愚蠢。


    你是國王啊,說話都不過腦子的嘛?


    佛郎機人很高興,非常高興,立時欣然同意,且當場讓出一部分利潤,以示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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