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研發廠。


    李浩、朱厚熜一行人趕到之時,六部九卿以及侍郎等高官已盡數到齊。


    一下來了這麽多人,讓工匠們很是局促,完全沒了平日的專注,李浩屢屢出聲安撫,卻仍難以抵消工匠心中的惶恐不安,一行人隻得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


    好在所有人都圍繞著李浩、朱厚熜,並無官員四處流竄,倒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皇上,這便是蒸汽挖機了。”李浩指著一個大塊頭,介紹道,“此物用來開采煤炭,可節省人力,還能提高效率……”


    朱厚熜仰望著足有一間房子大的蒸汽挖掘機,麵露驚歎之色,問:“這東西咋個運作?”


    “想讓這東西動起來,至少需要兩個人同時協作,一個燒炭,一個操作……”李浩一一解釋其原理,以及使用方法……


    一旁,黃錦小眼睛瞪得溜圓,大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末了,李浩道:“其實這挖機還有很大進步空間,還不理想,因為它隻能鏟地麵上的土石堆,並不能向下挖掘……,進階型的挖機有嚐試過設計,奈何越是深入,越是發現需要克服的難題越多,無奈,隻好轉而往穩定性發展。”


    “好,很好了,慢慢來……”朱厚熜頻頻點頭,眼睛都移不開了,躍躍欲試的衝動越來越強烈,心癢難搔。


    可堂堂天子,大庭廣眾之下,怎好做這有失身份的事,隻得道:“可否著人操作一番,讓朕……也讓諸位愛卿開開眼。”


    “這當然可以,皇上稍候,微臣這就去安排。”李浩拱拱手,其餘人立即為他讓路……


    無所事事的黃錦突然瞅見遠處的鐵軌,以及半成品的蒸汽火車頭,驚訝道:“那是什麽?”


    朱厚熜循著他指的方向去看,也是麵露驚詫,喃喃道,“莫非……這是李卿曾提過的蒸汽車?”


    “皇上明鑒。”一眾大員附和,有稍微懂點的大員熱情介紹,趁班不在,趕緊弄斧……


    ……


    兩刻鍾之後,蒸汽挖機被開動起來……


    這一幕,帶給朱厚熜的視覺衝擊力太強了。


    這一點也不誇張,從古至今任何方式的勞作要麽靠人力,要麽靠牲口,可眼下……出現了第三種方式。


    這完全顛覆了朱厚熜的認知。


    哪怕早有心理準備,可當親眼看到這麽個大塊頭動起來,仍是滿心震撼。


    隻需要動一動那操作杆,這麽大的鐵疙瘩便如溫馴至極的牛馬,任人驅使,沒丁點脾氣。


    甚至它都不會疲累。


    隻要有燃料,它就能一直勞作,日夜不輟,除非出現故障。


    這一大堆土石,兩個人外加一頭牛,挪動也需要兩個時辰,可蒸汽挖機隻用了不到兩刻鍾,若非那開挖機的緊張,還能再快一些。


    朱厚熜心頭震撼!


    同時,對蒸汽專利的渴望更強了。


    “好,好啊……”朱厚熜爽朗笑道,“大明有永青侯,大明之幸,朕有李卿,是朕之福啊。”


    一向小氣的朱厚熜,以不能再高的褒獎之語稱讚,足見他有多開心。


    聞聽此言,六部九卿以及諸多大員,有豔羨,有嫉妒……卻沒有人不服。


    李家獻給朝廷的禮太大了。


    平心而論,若換成自己,怎麽也做不到如此。


    這些人中許多也是獲益的一方,自不會在這關口去找永青侯的不痛快,當然,他們也沒這個膽子。


    南直隸畢竟不是京師,有話語權,有行政權不假,可終究是有限的,沒有京師六部那麽大的權柄……


    好一番場麵之後。


    朱厚熜又對蒸汽車來了興趣兒。


    都要上交蒸汽專利了,李浩自不會再藏掖什麽,當即吩咐人開動,給皇帝開開眼……


    朱厚熜是真開了眼,本以為蒸汽機的出現,革新了水路運輸,不想還能運用到陸路運輸,這讓他有種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振奮。


    不難想象,若是一切按照預想的進行,那將會給大明帶來怎樣的變化。


    李家獻上的這份大禮,遠比他預想的大,大很多。


    雖說受冶鐵工藝限製,暫時無法長距離鋪設鐵軌,甚至蒸汽火車本身都還不成熟,可這隻是時間問題……


    初夏燥熱還不強烈,可朱厚熜的心卻是燥熱難當。


    在蒸汽機技術的加持下,無論是大明,還是自己這個皇帝,都將超越曆朝曆代,前無古人不是夢。


    由於時間關係,今日沒法再去長江口岸體驗蒸汽船了,朱厚熜便定在了明日早朝之後,並言明讓李浩明日上早朝,稱李家立下如此大功,要好好嘉獎一番。


    這幾乎是明示了,李浩自然聽得明白,一迴家便開始準備……


    ~


    傍晚時分,威武樓。


    主仆二人再次光臨,朱厚照已然為自家母豬接了生,正熟練的撥弄算盤珠子。


    見二人又來,不禁氣苦。


    不是,沒完了是吧?


    “金陵酒樓這麽多,幹嘛非要來我這兒?”


    朱厚熜一樂,打趣道:“還有人將生意往外推,真是稀奇,怎麽,你嫌錢燙手?”


    “倒也不是,隻是單純的不待見你罷了。”朱厚照白眼道,“跟大度之人打交道,愜意舒朗,跟小心眼之人打交道,處處鬧心。萬一我哪句話再惹著你了,你擺出身份欺我,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朱厚熜心情不錯,失笑道:“你以為我真是小心眼的人?”


    “從你之前的表現來看,是的。”朱厚照說,接著又一笑,“不過人都是會變的,你若能變得更好,我也可以待見一下。”


    “搞得跟你多牛氣一樣,我家少爺用得著你待見?”黃錦瞪眼。


    朱厚照懶懶道:“你再瞪,現在就滾蛋。”


    “……粗魯!”黃錦倒沒如何惱怒,對方這話隻是衝他,沒啥。


    朱厚熜也沒如以往那般往心裏去,說道:“不得不說,與你相處的這些時日,我的心境發生了很好的轉變,至於拿身份欺你……嗬嗬,不會了。”


    朱厚熜淡然一笑,說道:“你我之人生天差地別,金陵一別之後,注定再無交集,犯不上與你炫耀什麽。”


    “呦,不錯不錯,有長進。”朱厚照連連點頭。


    朱厚熜隻是笑笑,率先往雅間走,背對著朱厚照說道,“我在這裏待不了太久,給你個賺錢的機會,以後我來吃飯,你陪我嘮嘮嗑,解解悶,少不了你的賞錢。”


    朱厚照笑了,哈哈道:“有錢不賺是傻子!”


    ~


    酒菜上齊。


    朱厚照比朱厚熜胃口還好,逮著硬菜可勁兒炫,若非黃錦,朱厚熜都無從下筷。


    黃錦咕噥:“這吃相都快能跟李青相媲美了。”


    朱厚照佯裝沒聽到,且不以為恥,甚至還想再多點兩道菜。


    朱厚熜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酒樓飯菜的確可口,卻也不至於為口吃的,跟朱厚照拌嘴。


    待朱厚照告一段落,朱厚熜狀似無意的問:“永青侯家的蒸汽船你可聽說過?”


    “你這不廢話嘛,這又不是什麽秘密,且永青侯可是我這裏的常客。”朱厚照放下筷子,給自己斟了杯酒飲了,咂咂嘴,“之前聽永青侯提過一嘴,說是要上交朝廷,嘖嘖,大度啊!”


    頓了下,“不過,他是大度了,就是不知朝廷會不會大度。”


    朱厚熜眸光閃爍,“這麽說,你有看法了?”


    “我一小小商賈能有什麽看法?”朱厚照無語道,“就算有也不敢說啊!”


    “這有何不能說的……”朱厚熜輕笑道,“文人士子,市井小民,閑暇之餘,私下議論些國之政令乃常有的事,甚至連小說話本,都有含蓄的借用故事映射,這點上麵人並非不知。隻要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抹黑朝廷,便不會被問責。這一來呢,悠悠眾口需要一個發泄點,二來呢,大明百姓何止萬萬?朝廷便是有心,也管不過來啊。”


    朱厚熜笑著說:“正如你之前所說,你自以為不得了的事,其實根本不叫事,因為沒人會在意你。”


    朱厚照把玩著酒杯,挑眉道:“這麽說,你也是上麵人了?”


    “嗯……算是吧!”朱厚熜沒有否認,“你在金陵當有些年頭了,我也想借你了解一下民情民意,當然,我不白嫖。”


    朱厚照沉吟了下,道:“法不傳六耳。”


    朱厚熜哭笑不得,輕輕揮了揮手。


    一行錦衣侍衛略一遲疑,齊齊一抱拳,走出雅間。


    “我也要出去?”黃錦問。


    “算了,你這人笨是笨了點,不過對你家少爺還是忠心的,倒不會亂說。”朱厚照失笑搖頭,旋即,清了清嗓子,嘿嘿道,“那我就放肆一迴,指點一下江山嘍?”


    朱厚熜微笑道:“出的你口,入的我耳。”


    一聽就是跟李青學的……朱厚照腹誹了句,道:“永青侯將蒸汽專利上交朝廷,自然是一心為公,可若朝廷就這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終是不妥。”


    “你是想說,這會衝擊朝廷頒布的《專利法案》,導致別人沒了動力,對吧?”朱厚熜說。


    朱厚照翻了個白眼:“你這隻是看到了問題,我要說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哦?”朱厚熜不自禁身子前傾,隨後又覺這般太掉價,重又靠迴椅背,說道,“我知道些內情,皇上此次下江南就是為了這個,補償李家。”


    朱厚照聳了聳肩:“可若補償不當,便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朱厚熜皺了下眉,緩緩道:“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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