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見氣氛有些僵,忙走上前遞上那一大錠金子,小聲說道:“真是貴客。”


    朱厚照順手將金子揣進腰包,隨口道了句:“好生招待。”


    張永哭笑不得,隻好暫時放下手頭上的事兒,起身去說兩句吉祥話,不過剛一抬頭……


    隻一眼,


    張永魂兒都飛了。


    這一刻的張永,腎上腺素急速飆升,拿出了平生最快的反應速度,就地一蹲,讓自己消失在對麵主仆二人的視野中。


    朱厚照一臉莫名其妙,“老張,老張你這是咋了?”


    張永有口難言。


    “說話啊!”朱厚照瞪眼,“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張永真的是……


    “喂,你們到底還要不要做生意了?”黃錦有些火大,“這就是你們威武樓的待客之道?”


    朱厚照終於抬起了頭,瞟了一眼黃錦,“呦嗬,你這胖子還挺有脾氣。”


    朱厚熜微微皺眉,不悅的看向朱厚照。


    “瞅啥瞅?”朱厚照沒好氣道,“威武樓又沒說不招待,一錠金子是不少,可也不用我這個東家親自招待吧?”


    五個大內侍衛齊齊踏前一步,露出些許兇狠之色。


    “呦嗬,還想打人啊?”朱厚照來了勁兒,抬手一拍櫃台,冷哼道,“你們若是來吃飯,威武樓歡迎,可若是找茬……哼哼,不服碰一碰。”


    活動了下脖子,朱厚照左手掰右手,便要繞出櫃台上前,奈何腳下剛挪動一步,便被人拽住了。


    “老張,你到底鬧哪樣兒?”


    我的爺,您可真是爺……張永真是服了,可又無法直白說出來,隻得用唇語說,‘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起初朱厚照沒明白,可隨著張永不斷重複,又認真端詳了對麵一行人姿態,這才知道來者何人。


    朱厚照開始細細打量起朱厚熜來,這個弟弟,他還是第一次見。


    朱厚熜也沒見過朱厚照,卻總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又確定自己先前沒見過這人,一時間有些納悶兒。


    基於此,朱厚熜倒也沒有因對麵之人的無禮而雷霆震怒。


    不過有人生氣了。


    黃錦一向好脾氣,他自己受點小委屈什麽的通常不會往心裏去,可見不得主子受丁點不好。


    當即把小眼睛一瞪,叱道:“你瞅啥?”


    櫃台下的張永本來忐忑不安,滿心惶恐,可聽到黃錦這話,亦是無名火起。


    ‘瞅了咋滴?娘的,爺們兒老矣,可揍你黃胖子依舊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你那幾招還是爺們教的呢,真他娘……若不是怕事態失控,老子單手就能捶哭你……’


    張永氣得唿唿直喘,還好理智猶在,不然,絕對要跟黃胖子一較高下。


    朱厚照哂然一笑,打趣道:“你倒是把眼睛睜開啊。”


    黃錦更怒,使勁兒又把眼睛瞪更大些,幾乎達到了所能達到的極限,然,還是很小。


    “把錢還我,我們不在你們這兒吃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朱厚照已然得悉對方身份,樂嗬嗬道:“你是爺,他是啥?”


    黃錦一呆。


    接著有些亂了方寸,忙解釋道:“皇……老爺,我……”


    朱厚熜抬手製止了黃錦解釋,終於有些生氣了,淡然道:“就在這吃,收了錢哪有不辦事的道理?”


    頓了下,“希望你這威武樓的酒菜,別讓我失望!”


    朱厚照挑了挑眉,好笑道:“咋?不合你口味,你還要砸了我這酒樓不成?”


    “你……”


    “莫說你們,就是大明皇帝來了,也不能這般霸道吧?”朱厚照痞裏痞氣,“咱大明的天子眼下就在金陵,我倒要看看,誰敢在皇帝頭上動土。”


    朱厚照知朱厚熜,朱厚熜卻不知朱厚照,信息不對等,導致他根本贏不了這場口水戰。


    總不能直言“我就是大明皇帝,就砸了你的店吧”?


    當然可以這麽做,可事情傳揚出去,讓金陵百姓如何作想?自己的英明還要不要?


    隻怕到時候言官又要給他上眼藥了,保不齊還會傳迴京師,成為政治汙點。


    什麽叫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不外如是!


    這波,老大哥將小老弟拿捏的死死的!


    朱厚熜連著幾個深唿吸,這才壓抑住心中不平,冷然道:“你這生意還做不做?”


    “你這話就多餘,不做生意我開這酒樓幹嘛?”朱厚照白眼道,“你們不會真是來找茬的吧?”


    朱厚照朝夥計道:“去,報官去,老子本本分分做生意,還能讓幾個外地人給欺負了?”


    夥計遲疑道:“老爺這……”


    “甭怕,皇帝就在金陵,他會為咱們威武樓做主。”朱厚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


    怒極的黃錦飆起了官腔:“放肆,大膽,皇上……”


    “皇上當然會公平公正!”朱厚熜打斷黃錦,冷冷道,“我時間寶貴,錢也付了,抓緊安排吧。”


    朱厚照一樂,懶懶道:“六砸。”


    夥計哈了下腰,連忙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貴客這邊請~”


    朱厚熜深深望了朱厚照一眼,轉身走向一邊,黃錦又將小眼睛狠狠瞪了瞪,這才跟上。


    張永反應太快了,主仆二人還未去瞧他,他便已然躲進櫃台之下,又有朱厚照一頓輸出,主仆更是連張永剛才異常的舉動也給忽略了。


    仇恨值全被朱厚照吸了去,主仆注意力都在這個可惡的酒樓老板身上,哪裏還會思量一個小小賬房?


    其實,張永就是真讓二人瞧了,也不定會暴露什麽,一個死去許久的人,又隔著千裏之遙,哪能立即聯想到一起?


    這也是朱厚照嘴欠的原因所在,他可不是存心找對方不痛快……


    連皇位都不要了,又怎會小心眼兒到去譏諷?


    朱厚照都沒將小老弟放在眼裏,更無比較之心。


    充其量也就比較一下顏值……


    嗯,不如當初的自己帥氣。


    歲月是把殺豬刀……


    …


    “起來吧,人都去了雅間兒,瞧把你給嚇的……”朱厚照俯身扶起張永,“你先迴家吧,這裏我看著便是。”


    張永滿心愧疚,輕聲道:“不能為您身先士卒,是奴婢的失職。”


    其實,他內心深處也想像黃錦那般,為主子說話,甚至出手。


    奈何,實情不允許。


    朱厚照卻是一樂,哼哼道:“沒事兒,我一個人弄他主仆倆,小菜一碟兒。”


    張永:“……”


    “老爺,李先生不在,還是莫意氣用事的好。”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朱厚照點點頭,“迴家歇著吧,這段時間就不要來酒樓了,有我在,沒意外。”


    這不是永青侯的詞兒嗎?好吧,永青侯也不靠譜……張永暗自苦笑,‘這不意外就來了嘛……’


    “那……我走啦?”


    “去吧!”朱厚照輕鬆笑道,“別憂心忡忡的了,我都站在他跟前了,不也沒事兒?”


    張永一想也是,不過還是小聲囑咐了句:“太廟可有您的畫像,雖說畫像有些許不實之處,且如今的您又大變樣,可終究是有些風險的,您可不要大意。”


    “知道啦,知道啦……”朱厚照白眼道,“再嘮叨你都成李青了。”


    張永無語,悶悶道:“李先生嘮叨,還不是因為……不省心?”


    “嘿?你哪邊兒的?”朱厚照瞪眼。


    張永:“……”


    “不跟老爺貧了,我走了。”


    “去吧去吧。”朱厚照打發他離開,接著,拉過椅子,開始提前盤賬,好早些迴家陪妻子……


    張永沒來金陵之前,


    除了酒樓初開時,李浩從李家找了個賬房來幫襯,之後,都是朱厚照在管理。


    常言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安逸慣了的朱厚照,猛地一下又拾起掌櫃的活兒,隻覺渾身不痛快。


    “真的是……趕緊滾蛋吧。”朱厚照撥弄著算珠,一臉生無可戀。


    李青不在的第四十天,想他……


    “喂!”


    朱厚照茫然抬頭,見是錦衣侍衛,“咋啦?”


    “我們家老爺讓你過去一趟。”


    “他讓我過去我就過去?那我豈不是……”


    錦衣侍衛可不知利害,隻聽命於皇帝的他們,又豈會在意一個酒樓老板,當下就要薅朱厚照脖領子。


    “去去去,這就去。”朱厚照無奈起身,心道:這還真是閻王好鬥,小鬼難纏。


    來到雅間兒,朱厚照拉起一張椅子坐了,二郎腿一翹,“咋個事兒?”


    “你這個菜……”


    “沒毒!”


    “……”朱厚熜胸脯起伏劇烈了幾下,看向黃錦。


    黃錦:“這幾道菜……你們是跟誰學的啊?”


    “跟……”朱厚照嗤笑道,“金陵菜大多這樣,吃不慣?還是沒吃過好的,不知好的啥滋味兒?”


    朱厚熜:“……”


    黃錦撓撓頭。


    跟李青燒的太像了,簡直沒差。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李青的人?”


    朱厚照詫異道:“李青?什麽李青?哦,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來挖廚子的啊……”


    朱厚熜起身就走。


    菜的確可口,可這服務態度實在是……無法忍受。


    臨走之際,朱厚熜終是忍不住譏諷了句:“你一個小小商賈,自然不認識他,也沒那個榮幸認識他。”


    朱厚照故作茫然:“咋?他是你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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