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兒趴在廂房窗口,托著下巴,麵朝暖陽無聊發呆。


    李青沿著走廊走至近前時,她都沒有發覺。


    “還是有些不舒服吧?”


    “啊?”李雪兒驚了下,見是他,訕笑笑,“哪有……”


    李青隻是笑。


    “好吧,是有一點。”李雪兒怏怏道,“忙活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卻是這麽個處置結果,心裏有些落差感。”


    李雪兒隨即補充:“不過,也就一點,萬沒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李青輕笑點頭道:“莫說是你,連我都有些排斥,可細想想,還是利大於弊,蒸汽機這項技術李家獨享……卻不太好。”


    “嗯,我知道。”李雪兒點點頭,接著莞爾一笑,“我沒事兒,真要說……大哥才是最難受的那個,你還是去安慰安慰他吧。”


    李青笑笑道:“你大哥說他有辦法盈利。”


    “啊?”李雪兒驚詫。


    李青:“小浩別的不行,可做生意這塊……我都遠遠不及,拭目以待吧。嗯…,還有朝廷的態度。”


    李雪兒喃喃道:“李家都這樣了,朝廷還能有什麽態度?”


    “當然是好態度啊!”


    李雪兒釋然,苦笑道:“估計等朝廷來信,最快都要過年了。”


    “過年……”李青輕輕說道,“真快啊!”


    哪裏快了……李雪兒有些好笑,繼而想到了什麽,便沒作聲。


    ……


    ……


    “真快啊,又是一年……”


    京師,皇宮。


    乾清宮,朱厚熜立在簷下,看著朔風席卷的漫天大雪,神情落寞,白色霧氣從口鼻唿出,很快融入冰寒天地之中。


    一邊的黃錦穿的極為厚實,配上他肥碩的身材,跟個企鵝似的。


    今日風雪不小,不過小半時辰,地上就白茫茫一片,不時有雪片被朔風送進來,吹在臉上,落在身上……


    黃錦輕輕拍了拍朱厚熜大氅的雪片,勸道:“皇上,都快三九了,當心龍體。”


    朱厚熜淡然道:“朕不過才二十餘歲,何懼這些許風雪?”


    黃錦撓撓頭。


    “你若怕冷的話,就不必陪著朕了。”


    “奴婢不怕冷。”黃錦哈了口氣,嘿嘿道,“奴婢這一身肥膘可不是白長的。”


    “貧嘴……”朱厚熜噗嗤一樂,可很快,笑意便盡數斂去,歎道,“黃錦啊,李青他走多久了?”


    黃錦掰著手指頭數了一陣兒,沒算出來,隻好道:“沒多久,人是入冬走的,這還沒過年呢。”


    “才離開這麽點時間?”朱厚熜怔了怔,苦澀歎息,“真慢啊……”


    剛不是還說快麽,這咋又慢起來了,哦,是了……黃錦忙安慰道:“皇上,他一定會迴來的,您就放心吧!”


    朱厚熜苦笑:“十年後迴來,二十年後迴來,三十年後迴來……都是迴來,能一樣嗎?”


    “呃……”黃錦不知該如何作答。


    朱厚熜籲了口氣,抬步走下台階。


    “皇上,還下著大雪呢。”黃錦連忙喊。


    “無事,這點風雪算不得什麽……”朱厚熜繼續往前。


    黃錦焦急,卻也知道勸不住,隻得迴頭吩咐小黃門取傘,忙也跟上。


    凜冽的風雪冰寒刺骨,如刀子一般,卻吹散了些朱厚熜的愁緒。


    “黃錦啊,這順天是比安陸冷哈。”


    “是要冷一些。”黃錦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問:“皇上,真會如李國師所言……大明會一直冷下去,越來越冷?”


    朱厚熜幽幽道:“從曆代大明皇帝的實錄來看,總體上是在一點點變冷,想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會如此吧,至於延續多久……”


    他指了指天空:“隻有它才知道!”


    黃錦忙跟上馬屁,諂笑道:“皇上是天子,口含天憲,您跟老天爺說說,興許就能扭轉。”


    朱厚熜氣笑道:“古往今來那麽多真龍天子,若真能如此,史書中又怎會有那麽多天災?”


    “啊哈哈……皇上您不一樣嘛。”


    朱厚熜嗤笑搖頭,繼續雪中漫步,步子稍稍加快幾分。


    黃錦忙也隨之加快,始終落後他半個身位,不時幫著拍去大氅上的落雪……


    正漫步間,一個小黃門邁著小碎步匆匆跑來,遞上明黃色的油紙傘,黃錦忙接過展開,為主子撐上。


    剛走沒兩步,又有一個太監快步走來,黃錦見是司禮監的秉筆,步子不由慢了一拍。


    秉筆太監匆匆上前,想向皇帝行禮,卻又怕擾了皇帝賞雪的興致,一時有些為難。


    黃錦問:“什麽事?”


    秉筆太監忙道:“公公,金陵李家上疏了。”


    他聲音不算大,不過,朱厚熜離得也不遠,聞言,忙止住步子,迴頭道:“李家上疏了?”


    “啊,是。”秉筆太監忙跪下行禮,“奴婢……”


    “免了!”朱厚熜揮一揮衣袖,“奏疏呢?”


    “迴皇上,還在司禮監。”秉筆太監爬起來,諂笑著試探問:“要不,奴婢這就去取?”


    “還不快去!!?”


    “啊,是是,奴婢遵旨。”秉筆太監忙哈了下腰,匆匆去了。


    朱厚熜一時也沒了賞雪的興致,調頭就往迴走。


    “傘,傘,皇上……”黃錦在後麵追。


    “你自己打著吧……”


    朱厚熜步子飛快,黃錦隻好更快,為其遮雪……


    走進乾清宮,鬆木炭特有的清香與溫暖襲來,朱厚熜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他忙跺掉靴子上的雪,將大氅褪下丟給黃錦,跑去了火爐旁……


    “嘶~是有點冷哈。”


    朱厚熜坐在黃錦常坐的軟凳上,一邊烤火暖著身子,一邊吸氣哈氣,全然沒了方才的傲氣。


    黃錦有些想笑,卻又忍住了,他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塊細長條的紅薯,“皇上,要不要吃烤薯?”


    “吃吃吃,就知道吃……”朱厚熜沒好氣瞪了他一眼,“你說,這會不會是李青來的信啊?”


    黃錦還是烤了,一邊說:“走之前他說過,金陵比京師暖和,想來就是去了金陵,至於這金陵李家的奏疏是不是出自他之手……奴婢可不敢妄下斷論。”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呃……”黃錦一挺胸脯,“那必然是出自他之手啊。”


    “真的?”


    “……”黃錦委屈道,“皇上,奴婢笨您是知道的,您這不是……難為人嘛。”


    朱厚熜氣不打一處來,“你也就能烤個宣德薯了。”


    黃錦撓撓頭,不知該如何說話,隻怪自己蠢笨。


    耷拉著腦袋,默默烤薯……


    朱厚熜突然有些後悔,可又拉不下來臉說軟話,隻好道:“烤好一些,朕要吃。”


    “哎,是。”黃錦低落消去許多,似乎還有些小開心。


    朱厚熜翻了個白眼兒。


    專注烤火……


    不多時,秉筆太監雙手捧著信封走進來,恭敬道:“皇上,金陵李家的……”


    下一刻,隻覺手上一輕,餘光瞥見皇上一把撕開信封開始審閱,便順勢住了嘴。


    “退下吧。”朱厚熜頭也不抬的說。


    秉筆太監有些失望,可也不敢表現出來,“是。”


    正欲告退,卻聽皇上又補了句:“以後遇上緊要事,又逢黃錦不在司禮監的情況下,你來呈送給朕。”


    “哎,是是,奴婢遵旨。”這秉筆太監一下子心花怒放,“奴婢告退。”


    從始至終,朱厚熜都沒抬頭,連眼皮都沒抬過……


    朱厚熜仔仔細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輕輕舒了口氣,喜道:“竟然真的成了……”


    黃錦好奇問:“什麽成了啊?”


    “蒸汽船!”朱厚熜精神振奮道,“可以載貨的蒸汽船,逆風可以快速航行,順風航行速度更快的蒸汽船!”


    黃錦瞧了眼烤薯上的熱氣騰騰,訥訥道:“就這輕飄飄的小玩意兒……真能成?”


    “哈哈……是挺不可思議,不過,假是假不了的。”朱厚熜歎了口氣,驚歎道,“沒想到李家真能做出來,且還如此……豪氣。”


    黃錦又給烤薯翻了個身,拍拍手,上前撿起撕開的信封,以及撕碎的紙屑,正欲說上兩句好聽話,忽然捏到信封底部有一硬物。


    他好奇的撐開信封,往手心一倒,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翠綠珠子落在掌心。


    朱厚熜瞧見他動作,問:“幹嘛呢?”


    “皇上你看……”黃錦轉過身,抬起胖乎乎的大手,走向朱厚熜。


    “這是……”朱厚熜捏起那顆玉珠,放在眼前瞧了又瞧,都快瞧出鬥雞眼了,也沒瞧出貓膩。


    “這是信封裏麵的?”


    “是啊!”黃錦撓撓頭,道:“皇上,這當是李家的孝敬!”


    朱厚熜都氣笑了:“這算哪門子禮物?相比蒸汽船的技術,這顆小小的玉珠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如此純屬畫蛇添足……咦?”


    朱厚熜突然止住了話頭,又盯了瞧了片刻,道:“黃錦,你看這像不像……一顆青色的李子啊?”


    黃錦瞧都沒瞧,脫口道:“皇上,哪有這麽小的李子啊?”


    “不不……,去,你把朕那兩顆青李拿來。”朱厚熜越看越像。


    黃錦無奈,轉身去了內殿龍榻床頭,取來那兩顆晶瑩剔透,栩栩如生的翠色青李,道:“皇上你看,差太大了。”


    朱厚熜瞪眼道:“就不能是小時候的李子?”


    說著,抬手拿過一顆,與信封裏那顆兩相對比……


    “是了,是了……”朱厚熜激動道,“是李青,是李青……”


    黃錦茫然:“不是青李嗎?”


    ps:請假一天(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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