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數日過去,到了立冬時節。


    南北商會成員終於盡數到齊,時任禮部右侍郎的嚴嵩為其安排了住處,隨後,去了李家小院兒匯報工作。


    小院客堂。


    兩人相對而坐,嚴嵩神色如常,絲毫沒有兒子被送進去的哀傷,更別說怨憤了。


    “先生,此次進京人員共計四十八位,宮廷規矩下官已然詳細與他們說過了,這是名單,您過目。”


    李青接過,剛一眼就微微皺眉,隨即,又緩緩舒展。


    金陵李家的代表竟然還是李浩!


    這讓他有些意外。


    要知道,兄妹倆上次來京,在小院兒時可是正麵跟嘉靖打過照麵的,不僅嘉靖,連黃錦都見過。


    盡管君臣二人心知肚明,可這層窗戶紙始終未曾真正捅破,如今這麽一搞,可就等同於攤牌了。


    不過,想到自己未來的規劃,如此倒也沒什麽影響。


    他知道,這多半是大侄女的意思,以為自己站台。


    李青收起名單,唿了口氣,道:“走吧,去國師殿說。”


    “這……不太好吧?”嚴嵩訕笑道,“國師殿是皇上、諸位大學士、還有國師您才能去的地方,下官隻是個禮部右侍郎……”


    “沒什麽好不好的,讓你去,去就是了。”李青緩緩起身,道:“你是負責這次商會的官員之一,國師殿也未明確規定大學士以下的官員不準去,公事自要在公開場合上議論,你特意隻來我這兒,真是因為礙於身份?”


    嚴嵩一滯,繼而震悚。


    李青卻是已然往外走,淡淡道:“官場如戰場,心計,陰謀,陽謀……皆可用的,隻是,用的時候也要看對誰,我不排斥,可也不喜歡。”


    嚴嵩忙恭聲道:“嵩,記下了。”


    望著李青背影,嚴嵩暗暗驚歎:到底是怎樣的經曆,才能有這番逆天的智慧?他,他才多大啊……


    ~


    乾清宮。


    又收到十餘顆丹藥的朱厚熜,心花怒放,近些時日來的煩憂一掃而空。


    帝王國運綁定論,他並不是十分相信,且短時間也沒辦法印證,可‘仙丹’就不一樣了。


    真真是立竿見影。


    服用之後,立馬就能感受到給身體帶來的變化。


    那叫一個妙不可言……


    “幹的不錯。”朱厚熜緩緩合上玉盒,遲疑了下,又打開取出一顆稍稍小些的丹藥,朝黃錦招手道,“來,張嘴。”


    黃錦搖搖頭:“皇上,您留著吃吧,奴婢……嗝兒~奴婢不餓。”


    朱厚熜滿臉黑線:“這又不是飯菜,一顆撐不死你,賞你就接著,這可是好東西。”


    “真不用了。”黃錦搖手道,“李國師下次煉丹不定還要多久呢,奴婢吃太浪費了。”


    說真的,作為‘生產商’且掌握配方成分的黃錦,還真不覺得這藥丸子多有珍貴,見主子這般珍之又珍,無奈的同時,也有些好笑。


    不誇張的說,他在連家屯兒可是吃了小半碗兒煉丹的藥糊糊。


    換算下來,怎麽著也得有二十多顆。


    說來也奇怪,明明飯量很大的他,小半碗藥糊糊下肚之後,飽腹感就非常強烈,這都快一個半時辰過去了,愣是一點也不覺得餓。


    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不然,皇上鐵定破大防。


    ‘隻可惜咱家不會煉丹,不然真能讓皇上拿糖豆吃’


    黃錦暗暗惋惜。


    其實,主仆二人不知道的是,李青煉的閹割版丹藥,跟在金陵煉的丹根本沒法比,倒不全是偏心,更主要是為了烘托仙丹逼格。


    當然,李青也不想嘉靖真的有所成。


    皇帝的‘道’,不在這個,在社稷黎民。


    不過李青這‘仙丹’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無毒害,且還有一定滋養的效果。


    “沒福氣。”朱厚熜白了他一眼,轉而丟入了自己口中,就著茶水服下,眼眸微闔,盤膝打坐……


    黃錦看著這樣的主子,突然有些理解李青為啥‘吝嗇’了。


    真要是不間斷供給,怕是皇上一次就不止服用一顆了,花在打坐上的時間,怕是也會成倍增加。


    黃錦暗暗歎了口氣,緩步退開。


    閉目打坐的朱厚熜突然道了句:“商會成員都到齊了吧?”


    “呃……是。”黃錦止步轉過身,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宣金陵李家代表進宮。”朱厚熜姿勢動作不變的說,這一刻的他,還真有那麽點‘仙風道骨’的意思。


    “奴婢這就去辦!”


    “你親自去。”朱厚熜補充,“不要帶旁人。”


    黃錦愣了下,“是,奴婢遵旨。”


    ……


    羊房夾道是一個離皇宮近,又不顯山露水的地方。


    大明官員進京的臨時住處,大多會選在羊房夾道一帶,再要麽就選擇在離皇宮近的寺廟臨時落腳。


    京師寸土寸金,地方官便是有錢,也不敢張揚到在京師購買府邸,為了避嫌,又不能住在同僚家中,無奈京師也沒有廉價客棧,隨便一晚下來,就遠遠超出一天的俸祿。


    為了彰顯清廉,羊房夾道一帶的胡同巷弄,以及寺廟就成了大多數人的選擇。


    久而久之,就成了傳統。


    朝廷作為統治者,自也有意彰顯官員正派作風,推波助瀾之下,這一帶都成官員進京的‘招待所’了。


    時至今日,羊房夾道已然是外表破舊、內裏豪華,隻是不親自住進來,外人無從而知。


    朝廷上下心知肚明,可誰也不會說出來,讓百姓非議。


    至於以此賺錢的主家,就更不會,也沒膽子泄露出去。


    可落在百姓眼中,則就成了另一副‘畫麵’了。


    漢文化奉行‘財不外露’,這點,跟西方諸國有著明顯不同!


    當初李青、唐伯虎看到的富人、窮人混在一起生活,甚至瘋狂炫富的場景,在大明根本不會發生。


    事實上,自陳勝吳廣喊出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口號之後,華夏就真正意義上脫離了奴隸製度。


    吸取教訓的漢王朝,第一次開始了‘折中’。


    有了與民休息,有了輕薄徭役……


    這也是漢文明先進於西方的體現之一。


    可李青覺得還不夠,很不夠。他之所以致力於普及教育、開民智,就是為了第二次‘折中’,讓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再次中和……


    “鐺鐺鐺……”


    黃錦敲響房門,喊道:“永青侯在家嗎?”


    少頃,門‘吱呀’打開,李家小廝冒出頭,“您是……?”


    黃錦身邊也沒個人,隻得將身份完全報出,畢竟,裏麵的永青侯可不是一般的勳貴。


    “咱家黃錦,司禮監掌印,奉皇命來召永青侯進宮。”


    跟隨進京的李家小廝顯然是受過‘培訓’的,當即行大禮,“小的見過欽差大老爺,欽差老爺快請進……”


    李浩聽到動靜,忙也走出房間,大老遠便喊道:“臣李浩,恭請聖安。”


    “聖躬安!”黃錦本能的挺胸昂頭,鼻孔朝天,再平視時,對方已然笑嗬嗬的緩步走來。


    黃錦撓撓頭,心道:他跪是沒跪啊?


    剛想說什麽,黃錦突然一呆,繼而失驚道:“怎麽是你?”


    李浩卻是知道黃錦身份,早前在連家屯陪青爺過年時,他就知道了。


    他笑吟吟的拱拱手,道:“黃公公,好久不見啊!”


    黃錦僵硬的還了禮,仍是心頭震驚,道:“你是永青侯?”


    李浩哈哈一笑,反問道:“怎麽,不像嗎?”


    “確實……不咋像。”黃錦訥訥點頭,胖臉滿是震撼,心道:原來李沒品的背景竟是這般大,難怪牛裏牛氣……


    黃錦有些釋然,可緊隨而來的更多疑問,又讓他皺起粗短眉頭。


    李浩沒給他浮想聯翩的時間,問道:“黃公公這個大忙人親自過來,是帶了聖意吧?”


    “啊,哦,是。”黃錦搖了搖大胖腦袋,搖去了雜緒,“請永青侯即刻隨咱家進宮,皇上要見你。”


    李浩頷首,“黃公公請。”


    “嗯。”黃錦點點頭,頭先帶路,不時迴頭瞅李浩,心底不由得浮現當初李青的話語——我輩分長,很長,我是爺爺,他們是孫子。


    黃錦掰著手指頭算起輩分來。


    ‘眼前這位永青侯的父親是前水師總兵官,再往上倒騰一輩兒便是,便是……永青侯李青?難道說……


    李沒品是永青侯李青?’


    黃錦猛搖大腦袋,隻覺荒誕不羈。


    可好像……也沒別的可能性了啊!


    黃錦依稀記得當初永青侯李宏病逝,主子為其寫追封敕書,當時自己就在邊上站著,主子還說起過永青侯的家事。


    李宏將軍出自曹國公李家,而李青卻跟曹國公沒有半點關係,這跟主子與孝宗皇帝的關係完全不一樣。


    主子隻需倒騰到爺爺輩兒,就能站住腳了,至少不怎麽輸理兒,可李宏再怎麽倒騰,也不能重認迴曹國公李家啊。


    真要那般,往輕了說會被人戳脊梁骨,往重了說……永青侯的爵位都不能繼承了。


    因為永青侯跟曹國公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


    這也就是說,眼下這位永青侯的爺爺,有且隻能有一個,那就是永青侯李青……


    一向不太聰明的黃錦難得聰明一迴,然,卻把自己給難住了。


    一張胖臉,五花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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