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被妹子叫醒,打了個哈欠跳下馬車,懶洋洋道:“敲門!”


    “你讓誰敲門?”李雪兒眨了眨眼。


    “……我來吧!”李浩無奈上前,扣響門環。


    少頃,大門敞開,小廝冒出頭,“您是……?”


    李浩淡淡道:“金陵李家。”


    不待小廝反應,又補充道,“家主!”


    小廝悚然一驚,連驗證的勇氣都沒有,忙恭謹道,“老爺稍等……啊不,老爺請進,請進……”


    李浩迴頭得意一笑,“跟上我。”


    李雪兒嗔了他一眼,小聲咕噥了句“小人得誌”,李青卻絲毫不介意,本來就是李浩的主角,主角當然要有主角的派頭。


    爺孫剛進宅院,小廝就讓人去通稟,在前院客堂落座還沒一盞茶功夫,沈家家主便快步走進來,見果真是李家家主兼永青侯,忙一揖到底,


    “沈文見過永青侯!”


    沈家自在保定府落戶之後,便一直與李家深度合作,沈文繼任家主之初,便去了金陵李家拜碼頭,兩家這麽大的生意往來,雙方家主哪能不認識?


    “沈老板客氣了,”李浩笑笑道,“咱們都是生意人,不用朝廷那一套。”


    李浩可以這麽說,但沈文可不敢真這樣做,不說朝廷,單就是李家現在的體量就容不得丁點怠慢。


    數十年下來,雙方的差距越拉越大,雖是合作關係,可過於懸殊的差距,讓沈家隻能唯李家‘馬首是瞻’。


    倒不是沈家落寞了,而是李家的發展太迅猛了。


    沈文可不敢得罪。


    “侯爺千裏迢迢而來,可是想在北方做些買賣?”


    “你希不希望我搶你生意?”李浩打趣。


    沈文臉上一熱,悻悻道:“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嘛,在哪裏做生意是侯爺的自由,哪輪得到在下指手畫腳。”


    “嗬嗬……一路奔波,開個玩笑解解乏,沈老板放心便是,這點利益我還不放在眼裏。”


    “哎,侯爺仗義!”沈文雖坐在主位,卻是身子前傾,隻有半個屁股落座,滿是銅臭氣的市儈恭謹,瞧著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憐。


    越是有錢有勢的人,在更有錢有勢的人麵前越是謙恭,因為他深知後者可以輕易決定自己的命運。


    沈家這些年跟著李家混,可沒少撈銀子,沈文哪能不陪著小心。


    真就是李家想在北方開拓商業,沈文也不敢說什麽,還得反過來幫忙。


    沈文賠笑道:“侯爺能親自來一趟,就是給沈某天大的麵子,侯爺一句話,便是刀山火海,沈某都不帶皺眉的。”


    “言重了,言重了……”李浩笑嗬嗬的擺擺手,道,“咱們都是商人,又不是戰士,沒有刀山火海。”


    頓了頓,“實不相瞞,本侯這次北行是去京師,來你這隻是順道。”


    沈文釋然,沈家雖是一方巨富,可也不至於讓永青侯親自來一趟。


    “侯爺既然來了,不妨休息兩日再進京,也好讓沈某盡一下地主之誼。”


    李浩笑道:“京師我去過了,來你這就是為了給你透個口風,咱們兩家合作多年,有好事我還能忘了沈家?”


    沈文一驚,又一喜,忙起身作揖,“侯爺厚道!”


    頓了下,試探著問:“敢問侯爺,朝廷……?”


    “朝廷要建立商會!”李浩直言不諱,娓娓道來……


    沈文是越聽越激動,到了最後,白皙麵龐紅如石榴,幾乎失態。


    朝廷要提高商賈的地位,還會予以一定的行政特權,雖說少的可憐,卻也著實讓他驚喜莫名。


    士、農、工、商,商賈一直處於最底層,哪怕腰纏萬貫,社會地位也不及一個莊稼漢,至少表麵上如此。


    沈家與一般的商紳不同,沈家是純粹的商賈出身,無法用官紳的身份示人,因此,更渴望社會地位的提升。


    沈文搓著手,顫聲道:“沈某鬥膽,敢問侯爺,沈家能撈個什麽樣的位子啊?”


    “這個……”李浩看向李青。


    李青微笑道:“以財富排資論輩,以沈家的家資,在北方進前三甲是沒有問題的。”


    “前三……”沈文幸福的都要暈過去了。


    李青說道:“沈老板,進入商會之後,也要肩負相應的責任,比如穩定市場,配合朝廷的國策,當然了,朝廷不會欺壓商賈,還會給予一定的方便……具體細節,永青侯知之甚詳,你可請教於他。”


    有些話,李青說出來不如李浩好使。


    沈文點點頭,開始向李浩問詢詳情。


    李浩一一解答。


    一路上,李青已經將詳細事宜全告訴了李浩,見二人相談甚歡,李青便也不再多嘴,隻安靜喝茶……


    事情比李青預想的順利太多了。


    在沈文這裏,李浩的話幾乎跟聖旨沒差,不是永青侯有多牛逼,而是李家掌管著沈家的財源命脈。


    隻一頓酒宴下來,便整個敲定下來,都不用一天。


    不過,爺孫三人晚上還是住了下來,倒不是因為沈老板的盛情難卻,兄妹倆接下來要趕挺長一段時間的路,自然要養好精神。


    李浩、李雪兒不想這麽快迴去,亦或說想與李青多相處一段時間,便以兩家商業合作為由,稱多住幾日再走。


    李青自然沒意見,兩個小輩兒難得來一次,保定府離京師不遠,耽擱幾天也無妨,正好趁著機會了解一下京師之外的北方民情。


    眼下已是正月下旬,年味兒基本消耗光了,百姓又恢複到了常態。


    生活質量有了明顯下滑。


    不過,許是沈家帶動了當地經濟的關係,百姓生活不比京師的差,到飯點時總能聞到濃鬱的飯菜香氣,從百姓做菜舍得放油,就很能說明問題……


    期間,李青也去了沈家作坊。


    不如李家,可規模卻也著實不小,隻是工錢遠不如李家,隻有堪堪一半。


    一來,李家的工人待遇本就高於市場,二來,保定府的物價遠比不上金陵,經濟落後的地方,人工自然也便宜。


    李青倒沒有行那慷他人之慨的行為,當地百姓都甘之如飴,沒必要非得按照自己的標準要求沈家。


    商賈是逐利的,不讓商賈賺錢,百姓也會大受影響……


    一連滯留了五六日,想了解的基本了解了,兄妹倆也歇足了,李青這才提出離別。


    沈府外。


    李青笑道:“有沈家提供馬車、馬夫,小雪兒又有真氣傍身,這一路我也放心,迴去好好做事,有空多陪陪你們娘親,我就先迴去了。”


    兄妹倆麵露不舍,卻也知道李青時間寶貴,無奈點頭。


    李雪兒問道:“明年你去交趾,要不要先去金陵一趟,乘自家的商船?”


    “乘不乘自家商船也會先去金陵,不為你們,為婉清,我也得去啊!”李青笑笑道,“明年再見,我先走了。”


    “青爺(李爺爺)一路順風。”


    李青頭也不迴的揮揮手,笑道:“我這才兩步路,你們才要一路順風,莫想我……”


    不一會兒,便不見了李青蹤影。


    兄妹相視苦笑,異口同聲的感慨道:“他還真的是勞碌命……”


    ~


    李青到了京師,家都沒迴便直接進了宮。


    朱厚熜見他提前迴來,自然高興,一邊說著擴建學院、商會事宜,一邊暗戳戳的提醒他,仙丹即將告罄,你啥時候開爐煉丹……


    李青知道不給個準話,沒辦法好好聊政治,便說明日開爐,這才讓朱厚熜放了心,轉而專心談論政事。


    “按計劃擴建學院從南方開始,款項朕已經撥了,”朱厚熜道,“朕將此事交給了嚴嵩,同時也派了廠衛監督,後續,朕還會讓陸炳再去核實,先生盡可放心。”


    李青白眼道:“你是多怕我再離京啊?”


    朱厚熜訕笑笑,忸怩道:“朕這不是不忍先生辛苦嘛。”


    太肉麻了,李青連忙岔開話題,問:“商會方麵,沒什麽輿情了吧?”


    “嗯,相當一部分人都能沾光,朕又意誌堅定,群臣基本消停了。”朱厚熜點點頭,隨即,又皺眉道,“先生,非是朕小家子氣,真若讓商賈做的太大,於大明而言,也非好事啊!”


    李青笑問道:“你是擔心衝擊皇權?”


    “這是必然!”朱厚熜道,“此外,不排除他們會裹挾百姓,製造輿情來要挾朝廷。當然了,明麵上沒人敢,可暗地裏……難免不會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朱厚熜凝重道:“一如官場,言官不也是輿情的發酵者嗎?”


    “這的確有可能!”李青微微頷首,沉吟了下,道:“短期內萬不會如此,未來……真若這般,我來管!”


    “你怎麽管?”


    “殺人!!”李青直言不諱。


    朱厚熜一怔,又一凜,“你殺的過來?”


    李青反問:“你覺得呢?”


    朱厚熜啞口。


    同時,又想起柿子樹下的那一幕來。


    心中愈發忌憚……


    李青也不想嚇著他,語氣一緩,道:“殺人是不得已而為之,能不殺人我不會殺人,其實……我是個好人。”


    朱厚熜:“……”


    大明列祖列宗的實錄,大明軼聞錄他都看過,縱觀李青的行為……


    怎麽都跟好人不沾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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