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下梁歪,黃錦總算知道李沒品為何沒品了。


    咱家說啥了,你們就想打人?


    若不是顧忌二人一位是女人,一位更顯老氣,黃錦都想一個頭槌上去,真的是……好歹咱也是司禮監掌印好不好?


    一點也不知道尊重人!


    黃錦憤憤然,卻也不好發火,到底是李青的長輩,且那邊正相談甚歡,這種時候實不宜破壞氣氛。


    這老兩口也是,太護短了……黃錦暗暗搖頭,瞅了眼大好陽光,幹脆不說了,舒舒服服的曬太陽,胖臉滿是享受。


    兄妹方才自稱草民,就是不想暴露李青、李家之間的關係,見這胖子收了神通,李浩便也懶得與其計較了。


    李雪兒卻是多瞧了黃錦幾眼。


    當初在武當山時,雙方是見過麵的,李雪兒當時就試探出了朱厚熜是興王世子,也就是眼前的嘉靖皇帝。


    有了先入為主,黃錦體型又這般紮眼,李雪兒自然而然便意識到那個愛瞪眼的胖子,就是眼前這位。


    不過,這個黃胖子顯然記性不太好,亦或說是沒心沒肺慣了,根本就沒有聯想到什麽,要不說心寬才能體胖呢?


    李雪兒慶幸沒有節外生枝之餘,又不禁有些難受,難道這些年自己變化很大,老了很多?


    黃錦有些莫名其妙,心說:女人就是記仇,不就是一句‘續弦’嘛,真的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我欺啊!


    ……


    小半時辰之後,李青見都到飯點兒了,朱厚熜也沒走的意思,索性直接攆人。


    “皇上該迴宮用膳了吧?”


    朱厚熜笑言道:“朕聽黃錦說起過,先生廚藝相當了得,不知朕有沒有這個口福啊?”


    李青扭頭瞅向黃錦:你小子?


    黃錦微笑頷首:不用謝!


    李青嘴角抽了抽,怒氣值+1。


    同在一個屋簷下,方才黃錦的混賬話,李青可是一字不落,全落入了耳中,念在不知者不罪的份兒上便想著算了,眼下又搞這出,李青是真的有些想打人了。


    這要擱平常,李青才不會顧忌皇帝顏麵,直接趕人,不過,今日聽了李浩一席話,深知必須要盡快采取措施,正巧趁著機會好好說說。


    李青籲了口氣,輕笑道:“我自無可無不可。”


    “那就有勞先生了。”朱厚熜心情愉悅,一如明媚陽光,隻覺未來可期。


    李青‘嗯’了聲,朝黃錦道,“黃錦,來搭把手。”


    黃錦指了指自己大蒜鼻頭,“咱家?”


    “不然呢?”李青瞪眼,轉身就往東廚走去。


    黃錦看向‘老兩口’,二人大大方方的坐著,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連個客氣話都沒有。


    ‘難怪李沒品會這般沒品,這可真是隨了根兒……’


    黃錦瞪了下小眼睛,不料,李雪兒眼瞪的更大,先天小眼睛的黃錦根本瞪不過。


    黃錦隻好悻悻然跟去了東廚……


    簷下空曠了些,隻剩下三人。


    朱厚熜沒見過李浩,卻是見過李雪兒,當初還被其威脅過呢,雖不至於嚇得半死,卻也著實忐忑不安了許久。


    就連他的娘親,都不得不放下身段說好話。


    朱厚熜現在思及,都有些窩火,眼下人真來了,自己也做了皇帝,可謂是‘報仇’的大好時機。


    朱厚熜真想喊出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然後再大肆訓斥一通,好好出一口惡氣。


    奈何,事關長生大道,朱厚熜可不想因此得罪了李青。


    ‘仙丹’充足不假,可總有吃完的一天,犯不上錙銖必較。


    ~


    “我說李沒品啊……”


    “再給我起外號,大嘴巴抽你!!”


    黃錦愣了愣,隨即也有些惱火,憤憤然道:“你還發火了,咱家剛才可是給足了你爺爺奶奶麵子,再說,你這個國師本來就沒品好不好?”


    “簌!”


    掌未到,猛烈勁風卻吹得黃錦麵頰生疼,黃錦條件反射性的閉眼,咧嘴,縮脖,好似發腮的大臉貓,滑稽且搞笑。


    李青終是沒能落下巴掌,才不是舍不得揍,隻是怕少了白來的苦力。


    “再逼逼賴賴,我可真揍你了。”李青黑著臉,“麻溜生火。”


    “你這人……”


    “嗯?”


    黃錦憋住,悶悶生火。


    東廚隻有案板上響起的篤篤篤……


    六菜兩湯,四葷兩素,不算豐盛,也不算寒酸。


    味道的確不錯,可也不比宮廷禦膳好太多,但朱厚熜卻吃得津津有味兒,更覺滋味兒無窮,無他,這是出自李青的手藝。


    有‘仙人’光環加持,自然不一樣……


    吃飽喝足,朱厚熜一臉滿足愉悅,黃錦卻是一臉哀怨,雖說主子讓他上桌吃飯,可他根本沒吃飽。


    五個人才六道菜,米飯也隻有一人一碗,於黃錦而言,半飽也不半飽。


    在李青的示意下,兄妹倆各自去了廂房小憩,客堂隻餘下君臣仆三人。


    黃錦是司禮監掌印,且又是死忠皇帝,對李青也十分友善,倒也不用瞞他,李青便將李浩說的那些又複述了一遍。


    朱厚熜聽完又是惱火,又是頭疼。


    這種事當真是防不勝防,且難以妥善應對,莫說地方上官紳之間盤根錯節的複雜利益關係,單就是朝中,就不知有多少人的家族在暗戳戳經商。


    尤其是這種大利益麵前,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頭腦一熱。


    不過,就此事而言,朱厚熜是堅決與李青統一戰線。


    無他,生產業的缺失,不僅會影響到從事商品生產的百姓,也會嚴重影響朝廷稅收,大明如今的商稅,已無限接近農稅了。


    都要這麽搞,損失太大了。


    “真是一群掉進錢眼裏的混賬……”朱厚熜憤然一拍桌子,嘴角抽搐,麵容猙獰。


    有氣,更有疼。


    黃錦都咧了咧嘴,跟他疼似的。


    李青說道:“不必過於生氣,這是沒辦法避免的事,當產業鏈發展到一定程度,無法以生產數量降低成本,富紳定然會想別的辦法來縮減製造成本,這是必然會出現的局麵。”


    朱厚熜不著痕跡地將手縮進大袖,試探道:“先生對此事的態度……?”


    “我反對!”李青說。


    聞言,朱厚熜放鬆許多,他還真擔心李青會為了李家利益推波助瀾呢。


    “那先生可有高見?”


    李青沉吟了下,說:“高見談不上,不過能解一時之急。我的建議是……開辦商工會!”


    “商工會?”朱厚熜疑惑,盯了黃錦一眼,後者更是茫然,完全不明所以。


    朱厚熜無奈,隻好道:“先生可否詳細一些?”


    “這個解釋起來有些麻煩,容我想一下……”李青得用朱厚熜能聽的懂的話,來解釋其建立並存在的意義……


    過了會兒,李青說道:“商工會分商會和工會,咱們先說商會吧。”


    朱厚熜頷首,作洗耳恭聽狀。


    “商賈富紳都是逐利的,奉行一切以利益至上,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沒腦子,亦或說沒有長遠眼光。”李青說,“這種事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預見到未來利潤還會下滑,且不如現在,之所以還要如此,是因為怕別人搶了先,先吃一波肥的……”


    朱厚熜一點就透,頷首道:“確是如此,猜疑鏈一旦形成,想消除千難萬難,先生的意思是通過建立商會,來建立一個具有權威性、組織性的商業組織,對吧?”


    “皇上英明!”


    黃錦這會兒後知後覺的也明白了,當即讚道:“這個主意好啊!”


    朱厚熜斜睨了他一眼,打趣道:“你也看出來了?”


    黃錦點頭,微微有些小驕傲——俺也是有腦子的。


    朱厚熜嗤笑一聲,道:“那你說說,具體好在哪兒?”


    “好在……”黃錦悻悻然道,“皇上不都說出來了嘛。”


    “德性……”朱厚熜笑罵了句,轉而皺起眉頭,“辦法是好,可執行起來……不太容易啊,且不說能否一定有效,單就是推行阻力就不會小了。這無異於給商賈富紳套上一個枷鎖……難啊!”


    朱厚熜苦笑道:“擴建學院的風波剛過去,一條鞭法持續推行的阻力依舊巨大,推行商會……朕倒不懼他們,隻怕會影響到朝政。”


    李青微笑道:“其實也不是很難,至少沒你以為的那般難,這件事可比前兩項國策容易多了。”


    “為何啊?”


    “既然是商會,自然要容納商賈加入進來!”


    朱厚熜麵色陡然難看,甚至都有些憤怒了:“如此豈不是坐視他們壯大嗎?”


    “壯大不好嗎?”李青反問,“大明之所以興旺上百年,始終穩中向好,其根本原因不就是靠著工商業興盛嗎?百姓生活得到了改善,朝廷提高了稅收,且商品的輸出本身就是文化輸出。據我所知,海外諸國之中,有不少富人都想來大明生活,甚至想直接祖祖輩輩留在大明。這何嚐不是件好事?”


    朱厚熜啞口無言。


    李青繼續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如此可稱得上魚和熊掌兼得,你又何須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朱厚熜沉聲說:“這會嚴重影響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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