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望著緊閉的大門,又瞅了瞅空空如也的雙手,使勁兒揉了揉臉,這才醒過神兒來。


    一時間,彷徨無措。


    那胖子真是司禮監掌印?


    體型確實像啊!


    麵聖時雖隻驚鴻一瞥,但如此肥碩……嚴嵩還是有些印象的。


    記得上次來時也沒見國師家裏有仆從,還有,對方能準確無誤叫出自己名字,並絲毫不放在眼裏……


    嚴嵩確定了答案,愈發忐忑不安。


    同時,對李國師的能量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黃錦雖沒啥能力,卻是絕不容小覷的存在,這樣一個人竟能單獨跑來連家屯兒……不是,他跑來連家屯兒做甚?


    嚴嵩思緒飄飛,突然嗅了嗅鼻子,“好香啊,這是在……熬藥嗎?”


    嚴嵩愣怔出神,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


    黃錦氣衝衝走到李青跟前,道:“這個嚴嵩咋迴事兒?”


    “你小點聲,人還沒走。”李青取出瓷碟,挑揀丹藥,隻留成色最佳的,以保證‘仙丹’逼格。


    李青隨口說著,“你是司禮監掌印不假,可真若上綱上線的深究,不過是個奴婢罷了,火氣收一收,對你沒壞處。”


    黃錦剛張嘴,一顆丹藥激射而來,精準無誤的飛進他嘴裏。


    “嚐嚐看。”李青笑眯眯道,“人還在外麵呢,說話注意點,你也不想皇帝不務正業之事,讓外臣聽了去吧?”


    李青將瓷碟中留下的丹丸一顆顆放進玉盒,一邊說道:“韓非子有雲,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你也是讀過書的,如今稱得上位高權重,當慎言慎行才是。”


    黃錦‘咕咚’咽下丹藥,輕輕點頭。


    “感覺咋樣?”


    黃錦撓撓頭,“淨聽你說話了,沒品出味兒來。”


    “……張嘴!”


    “你怎麽跟喂狗……”黃錦話沒說完,嘴裏已然又多了一顆丹藥,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生氣了。


    吃著軟糯糯的,也不嘎嘣脆,隻有藥材特有的清香,不濃鬱,也不苦,總體來說……


    “味兒不錯!”黃錦說。


    李青有種扶額的衝動,幾次欲言又止,卻終是什麽也沒說,隻是隨手又拿出幾顆,道:


    “這幾粒成色不太好,沒辦法做交易籌碼,丟了又有些可惜,便宜你了。”


    黃錦見他一邊做‘屈指一彈’的動作,一邊示意自己張嘴,不爽道:“你真把咱家當狗逗呢?”


    嘴上這麽說,黃錦倒也不客氣,走上前攤開胖手,另一手抓住李青手腕,就這麽一倒,全倒在了自己掌心。


    “咱家不用你喂。”


    說著,揣進了懷中。


    李青看在眼裏,輕輕搖頭道:“要麽吃了,要麽扔了。你自以為的好心隻會弄巧成拙,破壞你們主仆之間的信任,與上次不同,上次是當著他的麵。”


    黃錦破天荒沒有跟李青抬杠。


    默默取出丹藥一股腦塞進嘴裏,大口嚼著,卻沒有品出絲毫滋味兒,甚至就連丹藥入腹後帶來的舒坦感覺都忽略了。


    他有些委屈。


    相處這麽多年,主子什麽性格他哪能不知,他是笨,可不傻。


    所以……他才委屈。


    李青悠然道:“你是一個好人,巧了,我也是。隻是你我終是不同,你太單純了,而你身處的位置……人嘛,總不能一直原地踏步,多少還是要成長一些才好。隻希望深刻領教過齷齪肮髒之後,你還能保持初心。”


    黃錦悶不吭聲。


    李青撥弄炭火,準備煉製第二爐丹藥。


    沒辦法,‘仙丹’逼格要保持住,煉製太多又無法保證品相,一番挑挑揀揀下來,一多半都要篩出來。


    其實,除了個別的燒焦的丹藥,大多藥效都一樣……


    “我來燒火吧。”黃錦來到丹爐前,蹲下身子擠開李青。


    李青起身忙其他。


    黃錦默默說:“之前皇上說過,你對咱家還蠻好的,以前不覺得,現在信了,我不傻,知道好歹。”


    李青笑笑:“難得遇見個心善純良之人,不過寥寥善意,況且,你如今也是個權重之人,於我而言,非常有用。”


    “那你到底……咋想的?”


    “目的?”


    “嗯。”黃錦點頭。


    李青拍拍手,望著天邊輕輕道:“還記得中秋夜你說起的傷心事嗎?”


    “記得!”


    “我想世間的‘黃錦’少一些,再少一些,僅此而已。”李青說。


    黃錦一時失神,覺得有些不對,可一時間又想不到哪裏不對,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問題所在,驚詫道:


    “那你自己呢?”


    “我?”


    黃錦問:“你圖什麽啊?”


    李青笑了笑:“我能圖什麽,一不缺吃喝,二不缺錢花,至於功名利祿什麽的,我更覺得沒勁兒,真要說……隻是想對得起走這一遭罷了。”


    見黃錦一臉怪異,李青笑罵:“你這是什麽混賬表情?”


    黃錦悻悻道:“咱家隻是覺得……太高尚了。”


    “覺得我是在沽名釣譽?”


    黃錦搖搖頭:“咱家看得出來,你說的是心裏話。正因如此,咱家才覺得有點不真實。”


    李青本想調侃他學會了拍馬屁,可聽到後麵一句,卻沒了心情。


    這時代……是不太好。


    好的一麵當然也有,可總體終是差了太多太多……


    李青唿了口氣,說道:“今日與你說的這些要牢記,記住了!”


    黃錦點點頭。


    ……


    又一爐丹藥煉好,總算是湊齊了五十顆上好丹藥,李青熄滅碳火,將丹爐搬進東廚,瞅得黃錦瞠目結舌。


    不是,你真不怕燙啊?


    李青沒在意他的大驚小怪,隻是揚了揚下巴。


    “咱家走?”


    “……大門外還站著號人呢,這三九天,人家可沒你這一身肥肉。”李青白眼道,“讓人進來吧,這嚴嵩是個有用的人。”


    黃錦將信將疑,走到院門口打開門,不由睜大小眼睛,還真在?


    茫然無措的嚴嵩再見黃錦,忙長長一揖,歉然道:“黃公公,嚴嵩方才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恕罪。”


    黃錦想起李青的叮囑,側身避開他的揖禮,道:“咱家可不敢自比泰山,更沒有治你罪的權力。可不敢當此禮。”


    嚴嵩身涼心更涼,隻覺黃錦這話的意思是——你的一言一行,咱家都會稟報皇上,恕罪與否你問皇上去。


    “嚴侍郎請進。”裏麵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嚴嵩心下稍寬。


    與此同時,寬胖身體移向一側,讓出空間。


    嚴嵩朝黃錦拱了拱手,這才提起官袍下擺跨過門檻。


    ……


    客堂。


    嚴嵩不時拿棉帕擦一下鼻涕,整個人不受控製微微哆嗦,實在冷的厲害。


    李青有真氣,黃錦有肥膘,二人又都圍在丹爐旁忙活,自然不會有丁點寒意。


    嚴嵩就不一樣了,他已不再年輕,已是不惑之年,且正往知天命的年紀進發,又被黃錦一嚇,大冷的天兒呆愣愣在外麵枯站了這麽久,都給凍透了。


    說話都帶著顫音兒。


    尤其是看到桌上放著的禮物,他就更加心慌。


    這大臉貓,啊不,這黃公公沒事兒跑連家屯兒做甚,莫非他也是來投靠門庭的?不對呀,作為皇帝的絕對心腹,他犯不著,也沒膽子這樣做……


    嚴嵩百思不得其解,心下忐忑不安。


    李青開口問道:“嚴侍郎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很明顯,我是來送禮的啊……嚴嵩幹巴巴道,“那什麽,皇恩浩蕩,下官今日喬遷,也在這連家屯兒,想著街坊鄰裏又是同僚,便想著前來拜訪一番。呃嗬嗬……沒別的,隻是年節將至,不好兩手空空。”


    言罷,小心翼翼的看著李青,以及大臉貓。


    李青神色平靜,倒也別樣情緒。


    大臉貓黃錦率先開口道:“今日之事,咱家會如實稟報皇上!”


    嚴嵩一滯,繼而揪心,甚至都不敢開口辯解。


    這大臉貓可不是一般的太監,司禮監掌印啊,如若把內閣首輔比作外相,那司禮監掌印便是內相,這一點也不誇張。


    何況,還有‘皇帝心頭好’的光環加持。


    在皇帝跟前,黃錦的影響力,可比那張璁還要大上三分。


    嚴嵩哪能不心驚膽顫!


    這也是黃錦明明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卻沒人敢真的欺負他的原因所在。


    嚴嵩隻好向李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李青想了想,道:“既是喬遷之喜,那禮物我收了,嚴侍郎若無旁的事就先迴吧。本國師與黃公公有事要單獨談談。”


    “哎,是。”嚴嵩惶恐未消,卻減輕了許多。


    收了禮就好!


    “李國師,黃公公,下官告辭!”


    “慢走。”李青道了句,卻沒起身,黃錦也沒起身。


    待人離去,大門閉合,黃錦斜睨李青,哼道:“虧得咱家還真以為你是好人,嗬嗬,不過爾爾。”


    李青好笑道:“這就不過爾爾啦?”


    “別怪咱家不仁義,迴宮我會一五一十告訴皇上。”黃錦說。


    “說唄。”


    “……”


    黃錦到底不是那鐵石心腸,鐵麵無私之人,悶悶道:“這禮物咱家帶走,事兒就與你無關了。”


    李青一樂:“你不會以為我是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之人吧?”


    黃錦:(⊙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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