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過去,兩刻鍾過去……


    近一個時辰過後,黃錦覺得主子不需要自己了,便準備迴去睡覺,卻忽見打坐中的主子猛地睜開眼,“黃錦,黃錦……”


    黃錦怔了下,慌忙上前道,“皇上,您這是……該不是……中毒了吧?”


    “……沒,別大驚小怪。”朱厚熜嘴角抽搐半晌,痛苦道,“朕腿麻了,麻得厲害,嘶……扶朕一把。”


    “……哎。”黃錦放鬆的同時,又不禁想笑,隨之又想起之前在武當山,主子給獻皇帝祈福時也是這樣,又不由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當時的少年世子,如今都是大明皇帝了呢……


    “想甚呢?”朱厚熜扒拉著他滿是肉的臂膀,見他也不扶著些,哼道,“你想摔了朕啊?”


    “啊,不敢不敢……”黃錦忙攙住他,笑嗬嗬道:“皇上,你還跟小時候一樣唉。”


    “哪裏一樣?”朱厚熜瞪眼。


    黃錦樂不可支道:“您十來歲那會兒去武當山腿也麻。”


    “……這算哪門子一樣?”朱厚熜氣道,“朕都麻死了你還笑,快給朕捶捶……”


    “好好,皇上先來這邊坐……”黃錦止住笑,扶他到禦案前椅上坐了,蹲下身為他捶按雙腿,活絡血脈,一邊道,“皇上,從這腿麻,您明白了什麽道理?”


    “嘿?倒反天罡是吧?”朱厚熜這會兒舒服了許多,也沒真生氣,問道,“什麽道理啊?”


    “哪有什麽虛無縹緲的修仙,誰打坐久了腿都麻!”黃錦說。


    “胡說!”朱厚熜橫了他一眼,道,“說起武當山,當初在武當山時你不也與朕聽過那武當大師兄講經嘛,當時日日人滿為患,講經時間都不下一個時辰,也不見有人腿麻啊!”


    “麻不麻的人家不說,誰又知道呢?”黃錦嘿嘿道,“人家總不能砸自家招牌不是?”


    朱厚熜被逗得忍俊不禁,失笑搖頭:“你做不到,不代表別人做不到,更不代表不存在,知道嗎?”


    說著,朱厚熜微微一怔,心道:倒是一直忽略了,他還是武當大師兄……當初給父皇開藥的也果真是他……


    念及於此,朱厚熜心中柔和下來,對李青的感觀更好了幾分。


    拋開修仙求長生不談,自己也當對其多些禮敬才是,畢竟,人家醫治過父皇……朱厚熜還記得,當初父親吃了那武當大師兄開的藥,精氣神明顯好了許多。


    時光荏苒,因緣際會之下雙方再次相遇,卻是一個做了皇帝,一個成了大明國師!


    朱厚熜感慨之餘,也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命好,福緣深厚。


    不僅承繼祖宗江山,且還有望長生久視。


    我果真是天命真人……朱厚熜嘴角微翹,神采飛揚。


    “皇上這是不麻了?”


    朱厚熜笑意一僵,沒好氣道,“麻,繼續,別停。”


    “哎。”黃錦訕笑笑,繼續捶按,一邊道,“不是奴婢做不到就不信,而是……皇上您都做不到,你想啊,你是真龍天子,真龍天子都辦不到的事,還有人能辦到嗎?”


    “話也不是這麽說的。”朱厚熜笑道,“朕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太子、皇位接班人,命裏雖有,卻也經過一番挫折,長生問仙……亦然。”


    黃錦:“……”


    “好了,知道你是怕朕被李先生忽悠,是擔心朕,可你當更清楚,朕可比你聰明多了,你能想到的事,何以朕想不到?”朱厚熜嗬嗬笑道,“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實力。”


    “皇上您說是,那就是吧。”黃錦氣餒道,“反正奴婢也勸不住你,不過,奴婢還是想說……那人不像啥好人,心思重著呢。”


    “你呀!”朱厚熜在其腦袋上敲了一下,卻是沒有反駁。


    半晌,


    朱厚熜的腿麻被徹底消除,起身舒展了下四肢,又做了幾個擴胸動作,道:


    “朕去打坐了,你今晚就在這裏候著吧!”


    修仙的事,朱厚熜暫時不想讓人知曉,改革才剛剛開始,他可不想主動送上把柄。


    黃錦倒是不覺辛苦,隻是覺得主子傻的可以,明明都腿麻了,還非要堅持,這不是……


    撞了南牆也不迴頭嘛!


    “皇上……”


    “困的話先打個盹,朕需要你時自會叫你。”朱厚熜撂下一句,徑直去了……


    黃錦怕自己睡的死,聽不到皇上唿喚,便到一邊紅漆木柱旁停下,拿腦袋不輕不重地一下下撞擊木柱,以鍛煉腦殼硬度,希冀他日給那姓李的來記狠的……


    瞧瞧,把俺家皇上都忽悠成什麽樣兒了?


    ……


    翌日,國師殿。


    辰時末,朱厚熜被黃錦扶著走進來,見李青正悠閑品茗,笑笑道:


    “先生,做國師還算清閑吧?”


    李青不置可否,“你這是咋了?”


    “還說呢,你那丹藥是不是有問題?”黃錦瞪著倆熊貓眼,顯然昨夜沒睡好?


    “這怎麽可能?”李青被人質疑專業性,心下很是不爽,審視的瞧了朱厚熜一眼,狐疑道,“你不像吃壞身體的樣子啊?”


    “別聽他胡說,丹藥一點問題沒有,一顆入腹,全身通透呢。”朱厚熜擺擺手,在黃錦攙扶下就著椅子坐了,悻悻道,“這打坐……朕卻是不得其法,還請先生教朕。”


    李青怔了怔,啞然失笑,“好說,迴頭我給你取一本打坐入門必修經典,這不是什麽難事。”


    這關口,可不是說“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的時候,才剛開始,必須堅定嘉靖的‘道心’。


    聞言,朱厚熜果然大喜,忙道:“朕既然來了,先生當可放鬆些,不若……這裏就由朕看著?”


    “也好!”李青點點頭,“那我去取。”


    ……


    出了皇宮,李青卻沒迴連家屯兒,轉而去了中官村見張永。


    時下,張永正積極裝病,整日纏綿床榻,哼呀嘿的,一副命不久矣的姿態,聽聞李青上門,老張激動得差點一蹦三尺高去迎接……


    “都退下吧,咱家與先生嘮嘮……”張永病懨懨的,有氣無力。


    待下人退走,他一下來了精神,急急道,“先生是否……?”


    李青沉吟了下,問:“你這病,讓人瞧過了嗎?”


    “做戲做全套的道理咱家還是懂的,讓人瞧過了。”張永嘿嘿道,“咱家就一直嚷嚷著頭疼、胸悶,那些郎中也不敢妄下斷言,一個個隻得說本事不濟……呃嗬嗬……棺材什麽的早就備好了,就差死了。”


    “那就好。”李青緩緩點頭,說道,“這樣吧,今晚子時我再來一趟,明個你就‘死’。”


    “啊?這,這麽快?”張永驚喜交加,“那不是說……咱家七日後就能去見先帝了?”


    “嗯。”李青微微頷首,“府上下人遣散一下,省得人家受無妄之災。”


    “這個沒問題,咱家一會兒就辦。”張永保證道,“先生放心,咱家頗有家資,不會虧待了他們。”


    頓了下,道:“咱家也是伺候人的,又豈會苛待這些伺候咱家的下人?”


    李青笑笑。


    “對了先生,這……不耽誤你的事吧?”


    “眼下沒什麽緊要的事。”李青輕輕搖頭,“皇帝剛封我為大明國師,群臣必定心生不滿,接下來必定是皇帝、內閣支持,六部尚書不置可否,侍郎以下怨念滿滿,禦史言官國將不國……不會有大動蕩,卻也會吵的人腦仁疼,我躲躲清淨。”


    “這樣啊……”張永放鬆下來,笑道,“別說,國師還真的挺適合先生,可以說,先生一直都是國師,時至今日才有名有實。”


    見李青默然,張永訕訕安慰:“皇上既知了先生身份,不說唯先生馬首是瞻,也會多加尊重先生,確會忙碌些,可也不至於獨木難支,當初先帝那般……頑劣不羈,不也一樣重視先生諫言?”


    “還是不一樣的。”李青唿了口氣,歎道,“時至今日,君臣關係已無法延續以前的狀態了,而我……也隻能另辟蹊徑。”


    “這個……?”


    李青沒深談,起身道,“來就是通知你一下,讓你有個準備,走了。”


    張永感激地點點頭:“恕咱家不能送先生。”


    “躺著吧……”


    出了張家宅院,李青仰臉望天,幽幽一歎,自語道:


    “一條鞭法都開始試點推行了,短期不會再有大動蕩發生了,趁著這個空檔,去看一看小雲吧,這一別又是多年……時不我待啊。”


    ~


    朱厚熜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午時末,就在耐心耗的幹幹淨淨,準備甩臉子走人時,終於等來了李青。


    “喏,就是這個,你照葫蘆畫瓢便是。”


    朱厚熜如獲至寶,之前等待產生的怨氣頃刻間煙消雲散,激動問:“先生,朕需要多久?”


    “這個說不好,看個人天賦。”李青淡淡說,“對了,過幾日我要離京一趟。”


    “離京?”


    朱厚熜愣了愣,隨即大搖其頭,“先生,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


    “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把那株奇藥采摘到手才妥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青說道,“千金易得,奇藥難求,皇上也不想神藥落入他人之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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