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問題!


    很重要的問題!


    朱厚熜再如何自信,也不敢自大到能掌控這個與大明同齡,甚至比大明還古老的存在。


    這可是真正的長生之人啊。


    朱厚熜很難不敬畏,哪怕他是皇帝。


    不隻是有所求的緣故,也有對神秘莫測存在的本能惶恐。


    因為他並不知道,李青的神仙手段是什麽,又有多恐怖。


    獲得階段性勝利的朱厚熜,一時間沒那麽開心了,也沒那麽自信了。


    他不知道,如若李青真是來反對他的,他該怎麽辦?


    妥協還是拒絕?


    這是個大問題……


    “皇上,好吃的來了。”黃錦提著食盒進來,“吃些東西再忙公務……啊,還沒忙啊。”


    朱厚熜斜睨了他一眼,道:“沒引人注意吧?”


    “沒,您看,奴婢還特意換了衣服……”黃錦指著肚皮說。


    朱厚熜被逗的一樂,語氣沒了之前的惡劣,“吃了沒?”


    “試吃了,味道挺好的。”


    “朕是問你餓不餓?”


    “不餓。”


    “不餓也再試吃一遍吧。”朱厚熜靠迴椅背上,道:“主要朕也吃不了這些,省得浪費。”


    頓了頓,“稍後讓張永再來一趟。”


    “哎,好。”黃錦騰出一個碟子,將菜肴一樣夾了一筷子,挨個品嚐……


    “好了,皇上您快吃吧,奴婢去叫張公公來。”


    朱厚熜這才動了筷子……


    “皇上您找奴婢?”


    “嗯。”朱厚熜放下筷子,拿錦帕擦了擦嘴角,“昨夜當值的李百戶是你安排進錦衣衛的?”


    張永一凜:不是,這麽快的嗎?


    “奴婢有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張永很識時務,當即伏地請罪,“奴婢這就上繳贓款,還請皇上從輕發落……”


    朱厚熜見他這副模樣,反而輕鬆了許多。


    至於嚴懲張永……


    可以倒是可以,隻是將他踢下去,現階段沒人能頂上來,且外臣風波未平,內宮皇太後也已得罪死了,實不宜再對宦官大動幹戈。


    朱厚熜心中苦悶。


    外臣,後宮,錦衣衛,司禮監……想要全部掌控,任重而道遠,此外,還有一個長生者。


    所幸張永隻是貪汙,並不知李青秘密,且貪汙也不是無法容忍的事,放眼滿朝公卿,又有幾人兩袖清風?


    “罰俸三年,下不為例!”朱厚熜吐出一口抑鬱之氣,不放心的再次試探道,“你對那李百戶了解多少?”


    “奴婢隻聽他說……跟金陵永青侯有些交情,別的不知道了。”張永一臉欲哭無淚,“皇上,奴婢財迷心竅,可奴婢萬沒想過巴結金陵永青侯啊,這這,八竿子也打不著啊……”


    “行了行了。”朱厚熜見他確不像知道真相的樣子,哼道,“若有下次,最輕讓你滾出司禮監。”


    “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張永一臉慶幸與感激,“謝皇上隆恩,奴婢這就迴家將贓款上交內帑。”


    朱厚熜‘嗯’了聲,問:“跪宮門的散了沒?”


    “迴皇上,現已散了。”張永悄然鬆了口氣,解釋道,“打完廷杖,他們便也跪不下去了,奴婢就給轟走了。”


    “他們如何反應?”


    “這個……”張永訕訕道,“他們仍是不服,而且……不滿情緒更高了。”


    朱厚熜嗬嗬一笑,卻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哼道:“他們不滿?朕還不滿呢,明日再跪宮門,直接打便是了。”


    “……是。”張永無奈遵旨,“皇上可還有吩咐?”


    朱厚熜冷笑說:“你不是喜歡插手錦衣衛嗎,朕就再給你機會,今夜之後,讓那李百戶調到白天當值。”


    “那……奴婢就奉命行事了。”張永陪著小心稱是,見皇帝仍有餘怒,知趣地又行一禮,“奴婢告退。”


    “這個張永……”朱厚熜慍怒,“黃錦你但凡爭點氣……黃錦,黃錦,你躲那麽遠做甚?”


    黃錦搖著胖手,道:“皇上不是您說伴君如伴虎……奴婢這不是怕惹著你了嘛?”


    “……這會兒你倒是聽話!!”朱厚熜氣得不行,“過來!”


    黃錦無奈上前,怏怏道:“請皇上吩咐。”


    “朕問你,想不想做司禮監掌印太監?”


    “不想!”黃錦幾乎沒思考。


    “你……再想想。”


    “就是不想啊。”黃錦訕笑道,“奴婢蠢笨,哪能做司禮監掌印太監啊,再說了,去了司禮監,就沒辦法日日陪著皇上了。”


    “你……,唉,你呀。”朱厚熜有恨鐵不成鋼的惱恨,亦有感動,緩聲道,“誰說做了司禮監掌印就不能陪朕左右了?”


    “可是……奴婢怕搞砸了事,給皇上添憂。”黃錦躊躇道,“皇上您是知道奴婢的,真沒那個能力。”


    “朕教你。”朱厚熜溫聲道,“那張永終是先帝培養出來的,朕使著不放心,這座皇宮裏的人,能讓朕完全信任的,除了母後就是你了,你不願幫朕?”


    “奴婢……”黃錦胖臉都快皺成了麻花,“隻要能為皇上分憂,再苦再累,奴婢都願意去做,可這個……奴婢真不行。”


    朱厚熜笑笑道:“當初朕接到先帝遺詔,也怕自己做不好皇帝,可如今……朕不做得挺好嗎?”


    “相信自己!”朱厚熜鼓勵道,“有朕給你撐腰,你有什麽好怕的?”


    黃錦痛苦道:“這司禮監掌印……奴婢非做不可嗎?”


    “非做不可!”朱厚熜歎道,“除了你,朕也沒人可用了啊。”


    “其實……有的。”黃錦道,“皇上,您忘了陸炳嗎?”


    朱厚熜:“……”


    陸炳與黃錦不同,人有世襲的官職,其祖父以軍籍入錦衣衛,如今其父已然承襲錦衣衛,之後陸炳也要走這條路……


    朱厚熜對陸炳的期許,可比黃錦高多了,哪能讓其進司禮監?


    再者說了,陸炳可以說是他的發小,自己發達了,不提拔兒時玩伴也就罷了,要是閹了發小做太監……這是人幹出來的事兒?


    而且,自己幼時是吃陸炳娘親的奶水長大……


    吃人奶水,閹人兒子,這也太喪盡天良了。


    朱厚熜並非泯滅人性之人,自問幹不出這種事。


    “怎麽,你想親自操刀?”朱厚熜揶揄。


    “呃……”黃錦訕訕道,“確實有點不合適哈。”


    “你也知道?”朱厚熜瞪眼,隨即又是一樂,“陸炳要是知道了,非揍得你桃花朵朵開。”


    黃錦嘿嘿道:“他才多大?真要打……奴婢一屁股就能壓壞他!”


    “……”朱厚熜好笑搖頭,“不貧了,這幾日太乏了,朕去睡會兒,申時末再叫朕。”


    “好。”黃錦欣然道,“皇上早就該養成午睡的習慣了,休息足了才能更好的處理公務嘛,奴婢算著時間呢,您放心睡。”


    朱厚熜點點頭,心道:我之所以午睡,是為了晚上有精神。


    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當旁敲側擊一下,試探出李青的態度……


    ……


    申時末,黃錦卡著點喚醒朱厚熜,並送上了在宮外采買的菜肴。


    “皇上,奴婢連夜宵也都買了,今夜不用再吃烤薯了。”黃錦一邊為他布菜,一臉‘快誇我’。


    “真聰明!”朱厚熜滿足了他,“記著,不要隻在一家酒樓,頻換著來。”


    “好。”


    “嗯……等那李百戶進宮當值,你帶他過來。”


    黃錦:“皇上,您真覺著……”


    “讓你做你就做,咋老是有意見?”朱厚熜不悅道,“這個毛病得改。”


    “……是。”


    “這才對嘛。”朱厚熜重又給了笑臉,開始吃喝……


    用完膳,朱厚熜開始批閱奏疏,很快進入工作狀態……


    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


    ~


    李青卡點上班,剛來到乾清宮附近就被黃錦盯上了。


    “哎呀,咱家還以為李百戶你不來了呢。”黃錦小跑來到李青跟前,低聲道,“皇上要見你。”


    李青並不意外,之前他就推算出小皇帝知道了他的存在,昨夜又見青李,更一步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便也給了諸多線索。


    以小皇帝的聰慧,很難看不出他的‘可疑’。


    “好。”李青邁步往殿門處走。


    “等一等。”黃錦扯了扯他,悄悄道,“皇上把你當做別人了,到時你解釋一下。”


    李青:“……放心,欺君之罪,誰敢犯啊?”


    “你知道就好。”黃錦點頭,嚴肅道,“還有,今夜可不能再如昨夜那般無禮了,須知,伴君如伴虎。”


    李青忍俊不禁:“公公高見。”


    “嚴肅點兒。”黃錦瞪了瞪小眼睛,“咱家也是為你好,真惹怒了皇上,沒你好果子吃。”


    “多謝。”


    “嗯,走吧。”


    一路來到殿內禦案前,黃錦低低提醒,“皇上,李百戶到了。”


    “嗯。”朱厚熜眼皮不抬,“黃錦你且先去吧,朕與李卿聊聊。”


    “是。”黃錦躬身一禮,趁機暗戳戳給李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氣著皇上了,這才退下。


    朱厚熜熟練批閱好手中奏疏,這才抬起頭,朝十分鬆弛的李青笑道:“愛卿不必拘謹。”


    李青頷首。


    對於李青的托大,朱厚熜並不生氣,甚至還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愛卿當也知道大禮之事了吧?”


    “知道了。”


    “那……你怎麽看?”朱厚熜語氣平和,心中卻緊張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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