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朱厚照道,“你來與不來,明軍都不會輸,朕亦不會敗,你可讚同?”


    “嗯。”李青欺身上前。


    “慢!”


    朱厚照又道,“這是戰法,既是以小博大,也是為牽製住韃靼,且朕早已部署,並非胡來,如此隻為避免韃靼南下,須知,北方邊軍戰力更強!”


    “不錯。”李青繼續上前。


    “再慢!”


    朱厚照再道:“為帝者當有大局觀,行霹靂手段,存菩薩心腸,方能解民於倒懸!”


    三慢之後,李青已然上前……


    “啪——!”


    李青一個大嘴巴上去,道:“今能如此,多以運氣使然,一個不慎,滿盤皆輸!”


    “啪——!”


    又一個大嘴巴,李青道:“韃子來襲,是為佯攻,佯攻也是攻,又豈會不戰而逃?”


    再“啪——!”


    李青冷冷道:“你出城與否,他戰與不戰,有何絕對關係?何不先守,待援軍到來再出城迎戰?”


    還“啪——!”


    “說的冠冕堂皇,實則是你心急了,明明絕對的優勢,在你貿然出城的舉措下,憑白多了這些變數,戰場之上豈能容僥幸心理!?”


    “嗬嗬嗬……!”


    朱厚照大怒。


    他隻說了三個慢,憑啥挨四巴掌?


    老子不服,有種給老子開麥!


    李青讀懂了他的意思,抬手恢複了他的說話能力。


    “我操你……”朱厚照強行刹車,止住了問候李青女性家屬的話,叱道,“僥幸的是你!”


    “韃子既是佯攻,又豈會久攻?”朱厚照憤然道,“如若不出城,他順勢南下,又當如何?”


    “佯攻隻一兩日?”李青反問,“即便如此,你可知這一兩日在戰場之上意味著什麽?”


    反問的同時,不忘抽他。


    “我草你娘……!”朱厚照低吼了句,罵道,“明軍傷亡大嗎!戰果小嗎!戰略目的沒有達到嗎!你他娘少給我吹毛求疵,老子……”


    “啪——!”


    李青凜然道:“少拿成王敗寇論來大行其道,你不是沒穿鞋的莽漢,你是皇帝,你扛著大明江山社稷,關乎百兆生民,你要考慮風險與得失,而不是給我在這炫耀你的成功,這次你玩得轉多賴運氣,如若韃靼小王子橫下一條心,如若王勳那一路軍過早崩潰……”


    “可惜沒有如果!”朱厚照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漬,怒道,“姓李的,老子給你臉了……嗬嗬嗬……”


    “砰——!”


    這一拳猶勝當初,朱厚照當場流哈喇子,滿地打滾。


    李青冷冷道:“添油戰術非不得已而為之,這並不高明,一個不慎便會被敵軍逐個擊破。你的添油戰術,很可能會成為人家的圍點打援,你太理想化了。是,這次確如你所想,然,你以此沾沾自喜,並引為真理,大錯特錯!運氣不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為帥者,又豈能賭運氣?”


    “戰爭無法避免,戰爭必有死傷,我並非不能接受傷亡,可我不能接受的是因將帥無知,導致大明軍隊平添傷亡。”


    ‘今我為之,可有失策?’朱厚照無聲咆哮,‘可過多平添傷亡?’


    李青震怒:“你把運氣歸於真理?”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你隻看到了我的運氣,卻沒看到這運氣背後,是長時間的部署,是天衣無縫的規劃!’朱厚照無聲呐喊,‘你為何不想想,運氣怎就不站在韃靼一邊?我的努力就那麽不值一提?’


    “我沒否認你的成功!”李青慍怒道,“打仗不是兒戲,如此孟浪之舉,實不該出自一個皇帝。”


    朱厚照癱在地上,冷笑連連,‘募兵製不孟浪?革新賦稅不孟浪?京衛武學不孟浪?說到底,這次不過是不合你心意罷了,少他娘跟我上綱上線。’


    他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鄙夷的看著李青,‘我從不否認你是真心實意為大明江山社稷好,為大明百姓好,可你自己都不是聖人,卻妄想我做個聖主明君,事事絕頂英明,這公平嗎?


    我不否認,我確實急躁了些,也存著效仿祖宗禦駕親征,以建功勳的心思,是,我好大喜功,可我真就是大錯特錯,大奸大惡?


    為什麽?


    為什麽你就不能肯定一下我?


    他們如此,你也如此,我真就那般不堪?


    做得好理所應當,但凡有丁點瑕疵就無限放大,我是人,是個有血有肉、有脾氣、有性格的人!


    不合你心意是吧?


    來來來,現在就弄死我,換一個你中意的人去做皇帝……!’


    朱厚照貼臉輸出,唾沫星子噴了李青一臉。


    這一次,他寸步不讓,這一次,他空前委屈……


    李青默然抬手,卻沒再扇他巴掌,隻是恢複了他說話能力。


    接著,走到一邊坐了,沉默無言。


    朱厚照唿哧唿哧喘著粗氣,他無限委屈,“你是李青啊,你知道我有多在意你、喜歡你、尊重你?我始終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可你……


    你怎能如此對我?”朱厚照紅著眼,淚花彌漫。


    李青眼也紅了,他何嚐不委屈,呢喃道:“你是皇帝啊……”


    兩人都沉默下來,營帳寂靜無聲……


    ~


    “大帥,威武大將軍,奴婢張永啊,您還好嗎?”


    張永的聲音遠遠傳來。


    朱厚照扶著椅子立起身,道:“本帥很好,傳令全軍保持戒備,以防韃子晚上襲營。”


    接著,瞥了李青一眼,說道:“打完這一仗再說吧,勁敵在前,不可分心。”


    李青緩緩點頭。


    又是一陣沉默,朱厚照指了指腫脹的麵龐,“你讓朕這樣出去?”


    李青默了下,上前以真氣幫他化解紅腫……


    “你這是什麽手段?”


    “消腫的手段。”李青說了句廢話,不再多言。


    …


    兩人從營帳出來時,已臨近傍晚。


    張永得見皇帝好端端的活著,立即小跑上前,上瞧瞧,下瞧瞧,接著,眼淚跟不要錢似的狂流,哭道:


    “大帥,您讓奴婢好生擔憂啊!”


    “滾你的,肉麻死了。”朱厚照笑罵,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心情稍稍好了些,吸了口氣,道:“說說援軍情況。”


    “哎,好。”張永嘿嘿一笑,道:“宣府、遼東的援軍已合兵一處,正在快速趕來,預計再有三日便能抵達戰場,屆時便是攻守易型。”


    杭雄、江彬等一眾將官聽了這話,不禁精神大振,一顆心真正放進了肚子,甚至都在考慮建功立業了。


    “皇上,剛奴婢也砍殺了韃子,砍了仨呢,其中有一個,奴婢把頭都給他剁了,沒給您丟人……”張永開始賣弄起來。


    朱厚照笑道:“嗯,幹得不錯,答允你的好處迴去定會兌現。”


    頓了頓,“晚上你領一路小隊,馬蹄裹布前往大同,援軍一到立刻帶他們過來。”


    張永經曆一場九死一生的廝殺,也確實膽寒,立即樂嗬嗬應下,勸道:


    “皇上,不若您與奴婢一起吧?”


    戰場太過兇險,張永可不想皇帝擔丁點風險。


    “大戰在即,本帥還要指揮作戰,你去就好了。”朱厚照斷然拒絕。


    “哎呀……”張永是真怕了,忙求助的望向李青,“李先生,您覺得呢?”


    李青淡淡道:“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張永:“……”


    “大帥,您可要保重啊。”張永依依不舍,又對李青道,“李先生,大帥萬金之軀,您可要好生保護……”


    “哪那麽多廢話!”朱厚照一瞪眼,“麻溜去準備!”


    “是。”張永無奈歎了口氣,行了一禮,轉身去了。


    朱厚照活動了下身體,道:“走,隨本帥去帥營,共討對敵之策!”


    “是!”眾將領命,緊隨其後。


    “李先生,你也一起。”朱厚照頭也不迴的道了句。


    ~


    帥營。


    眾將匯集於此,再不複之前的惴惴不安,所有人容光煥發,三日援軍必到給予了他們莫大信心。


    “大帥,韃子雖多,我軍亦有兩萬餘,區區三日不在話下。”江彬率先開口,誌得意滿。


    李青開口道:“不能一味的防禦,要主動出擊,且今晚就要出戰。”


    此言一出,眾人變色。


    杭雄沉吟道:“實力上,我軍現在不是韃子對手,援軍三日便到,還是以求穩為主的好。”


    “杭參將言之有理。”眾將附和,若不是李青實在神勇,又和皇帝關係莫逆,他們都要罵人了,這不是胡來嘛?


    朱厚照問道:“為何如非要今夜主動出戰?”


    “韃子屢戰無果,他們迫切需要一場大勝來鼓舞士氣。”李青道,“我們這邊是主力軍,人數多,且今日又有生源加入,韃子啃不下來,自然會找軟柿子捏。”


    “王勳?”朱厚照驚詫開口,緩緩道,“確實如此,仗打成這樣,小王子多半要抓狂了,少不得今夜就會拿王勳出氣,王勳那邊還有五千上下的將士,不能讓他們孤立無援……”


    朱厚照掃視一周,道:“誰去營救?”


    “我去吧!”李青說。


    “末將也願同往。”江彬也開口請戰。


    接著,眾將先後請戰,不管內心如何作想,明麵上個個視死如歸。


    朱厚照笑道:“你們都去了,本帥不就成光杆了?”


    “李先生你去吧。”朱厚照道,“為帥者,指揮作戰才是第一要務。本帥坐鎮中樞,絕不衝鋒陷陣。”


    朱厚照口吻認真,近乎發誓:“戰場之上,容不得丁點兒戲,本帥豈敢不愛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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