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上……”


    “叫我威武大將軍!”


    “……威武大將軍,您還是迴京吧,臣求您了。”大同總兵都要哭了,“韃子真的來了啊!”


    “哦?來了多少?”朱厚照精神大振,接著安撫,“王愛卿莫慌,朕……本將軍智珠在握,此戰必定大獲全勝。”


    “五萬,五萬啊。”王總兵張開五指在朱厚照麵前晃悠,一張臉寫滿驚懼,“據斥候打探的消息,再有數日就要兵臨城下了啊……”


    “好好好……”朱厚照大喜過望,嘿嘿道,“看來小王子這次是打算幹票大的啊!”


    “皇……威武大將軍,守土是臣之責,您坐鎮中樞發號施令即可,真不該在此犯險啊,您若是有個好歹,臣……萬死莫贖!”王總兵都要哭了,他是真的想哭。


    碰上這樣一位皇帝,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不怪他如此, 當今皇帝的不著調早已聞名,且正統年的事並不算遙遠,一想到重蹈覆轍的後果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皇上呐……”


    “王總兵莫哭,王……王勳!”朱厚照猛地一聲喝,嚇得後者一個激靈,嚎啕聲也戛然而止。


    朱厚照怒道:“枉你也是戍邊多年的大將,竟如此膽小怕事……你這樣的人做大同總兵,真是朝廷瞎了眼。”


    王勳又急又懼, 同時,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意,憤然道:


    “自古道:文死諫,武死戰;臣怎敢惜命,為國捐軀,馬革裹屍是武將的宿命,亦是榮耀,臣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說的好!”朱厚照讚了聲,道:“既如此,你先帶一路人馬去拖著韃子!”


    “是……啊?”王勳都驚呆了,一時間都懷疑自己聽錯了,“臣出戰?”


    “怕了?”


    “不是……皇上,韃子可是有五萬鐵騎,五萬人啊!”王勳剛沸騰起來的血液頃刻間冷卻,提醒道,“臣就是把大同守軍盡數調集,也不足人家一半,對方是騎兵,騎兵啊……”


    非是他怕死,而是根本沒可能打贏,人數本就不足,且人家又是清一色的騎兵,這讓他如何打?


    “放心,本將軍有後手,本帥老早就開始調度軍隊了,宣府總兵、參將、遊擊,延綏副總兵、參將、遊擊……堅持一段時間他們就都來了。”


    你說的輕巧,那可是五萬騎兵,五萬蒙古鐵騎啊……王勳頭都要炸了,深吸一口氣,嚴肅道:


    “皇上,我們據城而守,依仗堅城利炮,堅持到援軍到來大概不成問題,可若主動出擊……無異於送人頭啊!”


    朱厚照哼道:“正因為他們是騎兵,我們才更要主動出擊,韃子的真正目的是南下,必須牽製住他們!”


    王勳不知道韃子會不會南下,不過他知道皇帝根本不懂軍事,當下一狠心,道: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恕臣難以從命!”


    “嗬!”朱厚照都氣笑了,“你是真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還是給我瞎胡鬧呢?老子若在京師,你這話勉強還算有理由支撐,可老子就在前線戰場、就在你麵前,你跟老子玩這套……九族不要了?”


    “……”王勳悲憤:“皇上,您……殺了臣吧!”


    “臨陣斬將可是大忌,嗬嗬……再說,王總兵還罪不至死。”朱厚照反而不氣了,笑嗬嗬道,“本帥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領兵出戰,要麽本帥親自帶兵阻擊韃子。”


    王勳咬了咬牙,道:“其實,臣還有第三個選擇。”


    “哦?願聞其詳!”


    “來人!”


    ‘蹭蹭蹭……’王勳親兵湧上前。


    朱厚照瞬間明悟,驚怒道:“誰敢!?”


    玩世不恭盡去,帝王之氣轟然爆發,這種無形卻讓人膽寒的氣勢,不是一般的震懾人心。


    就連豁出去的王勳也不禁心髒漏跳半拍,更別說這些個明知是皇帝的親兵了,他們哪有膽子對皇帝動手動腳。


    親兵瑟縮著低下頭,不敢看自家總兵大人。


    朱厚照隻簡單用了兩個字,就解決了危機,淡淡道:“你沒有第三個選擇。”


    “……臣願出戰,但臣有個要求,萬請皇上允準。”王勳頹然下來。


    “說來聽聽。”


    “臣去了,您就不能再去了。”王勳沉聲說,“皇上若不答應,臣寧願死在這裏。”


    “朕答應!”朱厚照說。


    聞言,王勳也不再廢話,立即點兵點將去了……


    …


    ~


    “張永,張永,我要見張永……”


    楊一清破防大吼。


    許久之後,帳簾一挑,張永緩步進來。


    一身傲骨的楊一清服軟了,此刻的他跟楊廷和共情,心裏別提有多惡心了。


    “張公公啊,正統年的事若再次上演,你知道會帶來什麽後果嗎?”


    張永笑了笑,上前給他鬆綁,賠禮道:“咱家失禮了,還請楊大人莫怪。”


    楊一清驚詫,不想他就這麽放了自己,一時間不由懊惱起來,早知道就早些服軟了。


    不料,張永卻道:


    “軍隊已集結完畢,請楊大人與咱家、宣府總兵、參將等人一起支援皇上!”


    楊一清一呆,失驚道:“戰鬥已然打響?”


    “不知道,皇上是這樣部署的,我們快去吧。”張永笑道,“楊大人勿憂,不僅是我們,延綏、甚至遼東的兵馬也在皇上部署之內,這個早在皇上納妃的時候,就下達了命令……”


    楊一清震驚道:“本官怎麽不知道?”


    “嗬嗬……”張永笑了笑,挺起腰板,道,“楊大人莫忘了,咱家可是禦馬監掌印太監,掌天下兵符!”


    “好手段!”楊一清流露出一絲不知是欣慰還是自嘲的笑,歎道,“原來他早就做足了準備。”


    張永無暇顧及他的感受,道:“事不宜遲,楊大人請吧?”


    頓了頓,“當然,楊大人也可迴京,皇上不會怪罪。”


    楊一清道:“他知道本官會來?”


    “皇上說:能親自來攔朕之人,唯楊一清耳。”


    楊一清苦笑一聲,歎道:“本官隨你去。”


    來到帳外,看著列隊整齊的將士,楊一清內心的煎熬突然減輕了大半,或許……自己以及滿朝公卿不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或許,當對他有些信心。


    楊一清深吸一口氣,試圖找迴昔日甘陝總督的感覺。


    然,剛找到一半,便聽到一道清晰的嗓音響起:


    “我奉太皇太後,太後,皇後懿旨,見楊一清大學士,張永張公公!”


    “是李神醫……”楊一清忙道,“公公,快讓他過來一起。”


    有這位在,楊一清對帶迴朱厚照信心大增。


    張永遲疑了下,揚聲道:“不要為難來人,讓他過來。”


    …


    不多時,滿身滿臉灰塵的李青急衝衝過來,先是在楊一清、張永邊上掃了一圈兒,沒見到人這才上前急道:


    “人呢?”


    這麽多人在,他不敢輕易說出‘皇帝’二字,隻好打啞語。


    “他不在,去了大同。”


    又慢半拍……李青強忍住怒氣,“他什麽時候去的大同?”


    楊一清愧然搖頭,看向張永。


    李青也看向張永,那眸光……讓張永如墜冰窟,瞬間想起那個夜晚,忙道:


    “李神醫莫慌,皇上早有預案,並做了統籌部署,我們隻需按照皇上的計劃行事,絕不會出事。”


    頓了頓,訕訕道:“李神醫若不嫌棄,就一起吧!”


    李青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李神醫,你不一起?”楊一清上前拉住他胳膊。


    “你們太慢了,我怕時間來不及。”李青撥開他的手。


    楊一清忙道:“既如此,我倆一起如何?”


    接著,看向張永:“張公公,請為我們弄來兩匹快馬。”


    李青這一路疾馳確實也累了,體力有些跟不上,籲了口氣,道:“兩匹不夠,六匹!”


    張永對李青有種難言的恐懼,這可是連皇帝都敢痛扁的人,完全不講道理,完全不計後果,這樣的人他可不敢輕易招惹。


    “給他們準備六匹上等馬。”


    ~


    “報!”


    斥候匆匆趕來,道:“總兵大人,韃子已不足五十裏,現安營紮寨,正在生火造飯。”


    王勳望了眼橘紅夕陽,沉吟少頃,道:“傳令,埋鍋造飯,今夜奇襲!”


    兵力差太大了,兵種也不及對方,隻能出奇招,爭取先嚇唬一下韃子,讓其不敢輕易總攻,以盡量爭取時間。


    其實若隻是爭取時間,王勳有許多辦法,可問題是那位在看著呢,若因自己不夠勇敢,導致其親自下場,那真就百死莫贖了。


    在其位,謀其政,對於韃子南下,王勳並不是很在意,南方又不是沒兵馬,他的職責是守護自己轄區安穩。問題是皇帝不那樣想,非要把責任歸於北方,這就讓他很難受。


    搞得王勳都罵娘了,當然,他罵的是韃子的娘。


    …


    是夜。


    王勳帶著數千兵士摸向韃子大營。


    近些年韃子經常來騷擾邊關,雖沒有爆發戰爭,卻也對這一帶的邊鎮有了詳細了解,知道對方隻要不傻,萬不敢主動出擊來跟他硬碰硬,再加上他意在南下,此番隻是吸引明軍注意力,所以並沒多強的防範心。


    直到王勳接近到十裏範圍,韃靼小王子才得悉明軍來攻。


    “明軍怎麽敢的啊?”小王子一頭霧水,喃喃道,“邊鎮大將不都是自掃門前雪的嗎,我這還沒進犯啊。”


    不管了,先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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