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可如此?”


    “他怎能如此?”


    “簡直胡鬧!”


    一時間,眾大佬群情激憤,幾乎要瘋狂了。


    尤其是楊廷和,如此豁得出去,換來的卻是戲耍,這讓他如何能忍。


    “堂堂皇帝,一國之君,怎可出爾反爾,自毀江山?說好的不禦駕親征啊……純屬胡來!”


    楊廷和咬碎了牙……


    這時,一道尖細卻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


    “誰禦駕親征了啊?”


    楊廷和驀然轉頭,眼睛一眯:“劉瑾?”


    這廝竟直唿咱家大名……劉瑾慍怒:“楊首輔,楊大學士,你說誰胡鬧,誰禦駕親征了?”


    “還能是誰!?”楊廷和氣道,“這不擺明了嗎,皇上為了一己私欲跑去險地,拋棄滿朝公卿,不管朝政,這不是胡鬧是什麽?”


    劉瑾陰惻惻一笑,清了清嗓子,道:“皇上口諭,眾卿聽旨。”


    “你……”楊廷和憤懣交加,卻也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發脾氣。


    “臣等聽旨。”


    群臣唿啦啦跪下,目光滿是憤怒,有對劉瑾的,也有對皇帝的,心情別提多糟糕了。


    “關外蠻夷擾我邊疆,意欲禍害我百姓,如此狂悖忤逆之徒,朕心震怒,特派威武大將軍兼鎮國公朱壽領兵討伐,欽此。”


    劉瑾趾高氣揚念完聖旨,腰背又習慣性地彎了下來,笑眯眯道:


    “諸位大人,出征是威武大將軍,是鎮國公,可不是正德皇帝啊!”


    群臣:(╯‵□′)╯︵┻━┻


    在群臣看來,這就是在侮辱他們,真還不如爽快承認出征了呢,如此做派哪有一國之君的樣子?


    簡直就是小孩子胡鬧嘛!


    “好好好……”楊廷和咬著牙說,“既然出征的是威武大將軍朱壽,那麽正德皇帝何在?”


    “不知道!”麵對楊廷和的狂怒,劉瑾絲毫不怵,淡淡道,“皇上說了,諸位國之重臣安心理政即可,有威武大將軍親自出馬,凱旋指日可待。”


    “我要皇上,我要見皇上……”有人顫顫巍巍的狂吼,繼而連成一片,六部九卿,內閣大學士,一眾侍郎集體炸了鍋,那模樣……簡直要吃人。


    饒是劉瑾跋扈慣了,在這一刻也不禁毛骨悚然,不由得想起文官集團曾經的壯舉。


    “快快護送太皇太後迴宮……”劉瑾嚎了一嗓子,自己忙也趁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皇帝不在,這些人真若發起癲來,真可能會把他活活打死。


    這裏是皇宮不假,可人家在奉天殿都殺過人。


    也幸好劉瑾跑得快,不然,這些人真要趁此良機來個物理消滅,以最樸素的方式擊垮政敵。


    太皇太後被簇擁著迴了寢宮,劉瑾又跑了,隻留下一群大內侍衛,群臣憋悶到了極點。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生悶氣,一時間還真沒辦法如何。


    最終,人們把目光投向楊廷和。


    楊廷和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次麵臨的危機很大,同時,這也是機遇。


    度過去內閣將徹底坐穩頭把交椅,且他這個首輔也會成為名副其實的皇帝之下第一人!


    “莫驚擾了太皇太後,太後,皇後娘娘,我等且先出宮,再從長計議。”


    群臣默然點頭。


    氣歸氣,可也都知道皇宮大內不容放肆,且太皇太後一把年紀了,萬一扛不住壓力有個好歹,那可是天大的罪過。


    ~


    此時,李青正在為漢字簡化做努力。


    朱婉清閑來無事,經常來幫他出主意,今日依舊。


    “李叔,我覺得……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若真想做成,最好一步一步來。”


    李青停下手頭上的動作,沉吟道:“說說你的看法。”


    論智力,除小雲外,就屬這個大侄女了,且在朱祁鎮若有若無的引導下,朱婉清雖是女子,政治大局觀卻非常人能及。


    “改革文字帶來的影響太大了,莫說小皇帝不會同意,真就是同意且強製推行,怕也難以達到李叔你的預期。”朱婉清道,“先從現有的簡化文字開始,這更容易讓人接受,至少……都不陌生不是?”


    “現有的簡化文字太少了啊。”李青輕輕搖頭。


    朱婉清失笑道:“漢字近十萬,真正適用於各場合的不足一萬,常用字僅數千而已,頻繁往複使用的更少,再排除一些本就不複雜的,其實現有的就差不多夠用了……”


    頓了頓,“其實若隻是單純的簡化一些字,倒也不是完全行不通,主要是……”


    她指著李青剛寫下的字,道:“就拿這個‘後’字來說,你把前後的後,和皇後的後歸在一起能行得通嗎?語境都不一樣。正如你所說,大明之後也無法過渡到你那個時代,眼下根本沒那個土壤啊。”


    李青默然。


    良久,自嘲道:“我何嚐不知這些,可我……唉,我怕再不努力做出改變,我真會被徹底時代同化,淪為封建時代的思想政治家,我現在……都有這個趨勢了。”


    朱婉清笑了笑,勸慰道:“其實你完全多慮了,你不會被同化的,就算你想你也做不到。”


    “哦?為何啊?”李青放下筆,饒有興趣的問。


    朱婉清道:“因為時代在進步,在某個節點,即便這些你不提出來,也會有別的人提出來。”


    她問:“曆史上有李青嗎?”


    李青一滯。


    “曆史上沒有你,可時代一樣發展到那般璀璨的地步,不是嗎?”


    “不一樣的,在那之前付出了十分慘痛的代價。”李青說。


    朱婉清卻道:“可現在大明已經完全偏離了曆史,就如你所言大明之後,不可能是繼續的封建王朝了,既如此,何不等到合適的時間再進行文字上的全麵改革?”


    李青無言,想了許久,道:“還是嚐試一下吧,放心,我不會大刀闊斧,更不會胡來……”


    沉吟了下,他提筆把兩個‘後’字抹了去,暫時打消了一字多用的想法。


    朱婉清的話不無道理,完全照搬後世的難度確實太大了,可他又怕自己產生惰性,會養成難度大就不作為的性格。


    他疲憊,可他不敢歇,不敢真正的休閑娛樂。


    “這時間啊,太能消磨人了,我人不會老,可心卻難逃它的磨損……唉,我是怕……怕一放下就再也撿不起來了。”


    朱婉清寬慰道:“有惰性的不隻是你,所有人都一樣,待現有的簡化字順利推行,過個一兩代人就會形成主流,再往後……怕是不用你提出來,就會有人在這上麵做文章,你說呢?”


    李青怔了怔,頷首道:“你比我通透。”


    “咱倆不一樣,你的人生太長太長,而我……咳咳,心態上不一樣,看待問題自然會有所不同。”朱婉清笑道,“主要是你太患得患失,許多時候無法旁觀者清,非是你不夠理智,不夠智慧。”


    李青陡然酸楚,愈發患得患失了,“時間還有,還長,可要好好的。”


    “哎,好好的。”朱婉清嗓音溫和,用哄孫子的口吻說。


    ~


    楊府。


    眾大佬雲集,臉上寫滿了焦急,眾人腦袋上都頂著三個字——怎麽辦?


    “楊首輔,你拿個主意啊!”隨著一人開口,其餘人都把目光移向楊廷和,眼中滿是懇切。


    楊廷和沒有推脫,更沒和稀泥,當仁不讓的開始分析局勢,大包大攬。


    “不能等了,應寧你知兵事,皇上具體去了哪兒,你知道吧?”


    楊一清也沒打太極,直接道:“宣府!”


    “那好,你盡快趕赴宣府,能勸迴皇帝最好,如若勸不迴來,也不能讓他親臨戰場!”楊廷和道,“我以內閣首輔的名義調度你。”


    “好意心領。”楊一清道,“我也是內閣大學士,這是我的本分,無需楊首輔全權攬責。”


    說實話,楊一清對官僚主義濃鬱的楊廷和感觀很差,不過,今日他卻有所改觀——楊廷和是能扛事的!


    其他人聞言,不由得麵色訕訕,卻不敢過多發言,仍以求助的目光看著楊廷和。


    楊廷和感激的看了楊一清一眼,深吸了口氣,繼續道:“皇上性格諸位也知道,他若不迴來,應寧也沒辦法。京師這邊,我們要做好皇帝長期不在京的準備。”


    王瓊見連個人吱聲都沒有,汗顏的同時也有些惱火,於是開口道:


    “本官是兵部尚書,法理上比內閣大學士更有資格去勸皇上迴京,本官願與楊大學士同往,罷官也好,降罪也罷,便是惹得龍顏大怒,也要勸得皇上迴京!”


    楊一清、楊廷和異口同聲:


    “一個人去就好,去多了,隻會起反效果!”


    兩人都知道小皇帝的性格,人多反而會壞事。


    楊一清道:“我跟皇上更親近些,這事還是我來為好,且戰鬥若持續擴大,還需仰仗王尚書積極籌措軍需,你不能離開京師。”


    “應寧所言極是。”楊廷和頷首,道,“事不宜遲,要不應寧你……?”


    “我這就去。”楊一清也不廢話,起身就往外走。


    眾人忙起身相送,滿含不舍、欽佩、敬重……,搞得楊一清頗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感覺……


    臨走之際,楊一清湊近楊廷和,耳語道:


    “我已飛書李神醫,他若來京,你與他說明情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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