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信,李青兀自笑了陣兒,問道:“宏兒,這信什麽時候送來的?”


    “上個月月初。”李宏道,“皇上一共寫了兩封,一封是問候孩兒的退休生活,這封夾雜在裏麵,皇上言明唯有幹爹你才能打開,孩兒便沒敢拆開看。”


    頓了頓,“其實,皇上還是知道了,對吧?”


    “算是吧。”李青輕歎,“該說不說,老朱家的人都精明。”


    “幹爹這話也不全對吧?”李宏罕見的抬了下杠,“比如說……我那老丈人。”


    李青忍俊不禁,揶揄道:“這話在我這說說也就得了,讓婉清聽了去,沒你好果子吃。”


    “這不是她不在嘛。”李宏嘿嘿笑著說,接著,斂去笑意,歎道:“當今皇上較之先帝,有英武果敢之雷霆手段,亦有不世聖主之雄心壯誌,然,性格方麵終是不夠沉穩。”


    “是啊!”李青深以為然,期許道,“等做了父親,他那顆浮躁的心可能就會沉靜下來了。”


    “做父親?”


    李青笑道:“皇後懷了身孕。”


    說著,他把信遞給李宏。


    李宏遲疑了下,接過展開……


    “皇上這信……”李宏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格式的信,他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評價,苦笑道,“還真是別開生麵啊!”


    “幹爹,你要不……還是去京師一趟吧?”


    “要去。”李青點頭,“這次迴來我本就要去一趟京師,他來不來信我都會去。”


    李宏微微點頭,問:“要去多久啊?”


    “用不了多久,長則月餘,短則一月之內。”李青溫和的看著他,道,“這次真是久住,不亂跑了。”


    “哎。”李宏放鬆笑了。


    …


    休息了數日,唐伯虎再次踏上了旅程,現在的唐伯虎更加通透,頗有種仗劍走天涯的灑脫不羈。


    送走唐伯虎,李青又待了十餘日,過了中秋才迎著秋高氣爽趕赴京師……


    ~


    深秋,天氣轉涼。


    早朝結束,朱厚照打了一套十段錦,身體微微發汗,渾身暢快。


    接過小太監遞上的毛巾抹了把臉,這才往禦書房走,嘴裏嘟囔著:


    “自那廝走後,生活還真是平淡啊,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朕的信,唉…,他可真逍遙。”


    走進禦書房,看著禦書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本就鬱悶的朱厚照心情更加不好了,罵了句髒,才不情願地上前坐下,拿起批閱……


    一小太監邁著小碎步進來,恭聲道:“皇上,嚴嵩求見。”


    “嚴嵩?”朱厚照愣了下,詫異道,“這麽快就迴來了?宣。”


    一刻多鍾後,嚴嵩隨小太監進來,撩袍拜倒,“嚴嵩參見吾皇萬歲。”


    “嗯,平身吧。”朱厚照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這些年可還好?”


    “勞皇上掛念,還好。”嚴嵩剛起身,又作揖。


    朱厚照放下朱筆,笑道:“聽聞你退養期間,受袁州知府邀請修府誌,嗯,退養期間還不忘盡一份心力,難能可貴,還做你的中書舍人吧。”


    “臣嚴嵩,謝皇上隆恩。”嚴嵩叩謝聖恩。


    朱厚照笑笑,心說:其實朕都把你給忘了,還是老王給朕進諫誇你來著,朕這才想起你這麽號人。


    這時,又一小太監進來,恭聲道:“皇上,李神醫求見。”


    “今兒是什麽日子啊……啊?你說誰?”朱厚照猛然迴過味兒來,“哪個李神醫?”


    “就是……當初給先帝醫病的李神醫。”太監解釋。


    “快宣快宣。”


    “奴婢遵旨。”小太監一禮,忙轉身去了。


    朱厚照喜得來迴踱步,少頃,更是徑直出了禦書房,看架勢,是要親自去迎。


    沒有得到禦令,嚴嵩不好就此退下,隻得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如山……


    兩人有說有笑進來,李青見還有人似在候旨,朝朱厚照道:“皇上先忙公務吧,我稍後再來。”


    “不急不急。”朱厚照忙拉住李青,“嚴嵩,你且去就任吧,以朕口諭。”


    “是,臣遵旨。”嚴嵩再拜,起身後,又朝李青一揖。


    雖然沒和李青打過交道,不過李神醫的大名嚴嵩還是知道的,不管是之前的太子太師,還是罷黜官職後的李神醫,從未失過帝寵。


    這麽些年過去,這李神醫還真是不減當年,依舊長青……嚴嵩可不敢怠慢。


    李青微微頷首,目送他離去,才遲疑道:“記得當初,他好像致仕還鄉了啊?”


    “這不剛召迴來嘛。”朱厚照笑道,“老王給舉薦的。”


    “這樣啊。”李青緩緩點頭,轉而問,“他啥時候迴來?”


    “不知道,不清楚。”朱厚照聳了聳肩,道:“他幹得不錯,朕沒必要把他召迴來,就讓他在地方上待著吧,啥時候主動說迴來,朕再召迴他。”


    頓了頓,“老王跟楊廷和尿不到一個壺裏去,就這樣一個在朝,一個在地方,挺好的。”


    李青揶揄道:“你可真是逮著人往死裏用啊!”


    朱厚照嗬嗬一笑,搖頭晃腦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人老王逍遙自在著呢,朕就是召他迴朝,他還不一定樂意呢,頂著欽差身份,又是以代天巡狩的名義,誰敢公然與他作對?”


    “強龍不壓地頭蛇,並不是說欽差就能為所欲為。”李青說。


    朱厚照卻道:“於別人而言如此,老王卻不在此道。”


    “這倒是……”李青點點頭,不再糾結這個,隻是有些遺憾沒能在這裏見到他。


    “坐。”朱厚照很熱情,“來人,上茶,不,上酒。”


    “改天吧,喝茶就好。”李青見禦書案上堆成小山的奏疏還沒處理,忙攔住朱厚照,道:“待忙完公務,再飲酒暢聊不遲。”


    “那好吧,你先坐會兒,朕馬上就好。”朱厚照深吸一口氣,來到禦書案前坐下,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今日的他沒有絲毫拖延,效率出奇的高,那麽多封奏疏,隻用了大半時辰就批閱完畢。


    “你有沒有認真?”李青懷疑。


    “朕已經很認真了!”朱厚照瞪了他一眼,哼道:“一封奏疏看似有那麽多字,除去開頭結尾的套話,所奏之事也就那麽點兒,又有內閣的票擬參考,批閱起來自然快。”


    朱厚照揶揄:“你懂不懂啊?就瞎質疑,搞得跟你做過皇帝似的……”


    李青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好吧,確實沒做過皇帝!


    司禮監的太監來收走奏疏,接著,酒菜上來。


    二人邊吃邊聊。


    朱厚照夾了一筷子菜,又送了口酒,問:“看過朕的信了吧?”


    “什麽信?”李青驚詫。


    “裝,接著裝。”朱厚照嗤笑,“六月去的書信,這還沒九月你就出現在了京師,還說沒看朕的信?”


    “我真不知道書信之事,我來是有正事。”李青半真半假的說,“關於商賈富紳之事。”


    “哦?說來聽聽。”


    “我在民間發現一新奇物件兒——蒸汽抽水機。”李青簡單解釋了下原理,道,“事實上,蒸汽抽水機隻是個開始,我相信以數千年的積累,有太多東西需要發掘,可以發掘了,而資本的出現,造就了發明創造的土壤……”


    朱厚照聽得兩眼放光,連酒都不喝,待李青講得口幹舌燥,飲酒潤喉的間隙,他才喜不滋兒的問:


    “燒水可以抽水?”


    李青:-_-||“重點不在這個,重點是……”


    “重點是利用資本趨利的特點,加以引導利用,便於更好的整合資源、人才,發明創造更高效的工具來更高效的生產,進而更高效的賺全世界的錢,對吧?”朱厚照笑嗬嗬道,“朕懂你的意思。”


    李青欣然道:“皇上聖明。”


    “啊哈哈……瞎說什麽大實話。”朱厚照咧嘴一樂,又道:“那蒸汽抽水機在哪兒?聽起來很有意思的樣子。”


    “……”李青無奈。


    正德聰明是聰明,卻也愛玩兒,哪怕這麽久過去,仍是玩心不減。


    不過,這玩心尚且還能接受,不會影響國家大事。


    “我是在遊曆金陵時發現的,皇上若感興趣,可派人打聽。”李青說,“我們說迴利用引導資本吧。”


    “嗯。”朱厚照記下此事,笑嗬嗬道:“說說。”


    李青沉吟了下,道:“想要資本致力於這方麵的發展,朝廷需要頒布一條律法——專利法!”


    “專利?”


    “就是……”李青想了想,道:“發明創造的人,對自己創造發明的東西,依法獨自享有利益;別人生產發明創造者發明的東西,亦或用其技術,需要支付一定比例的報酬。”


    朱厚照緩緩點頭:“這倒是個法子,嗯…,如此一來,那所謂的資本必然趨之若鶩……慢來慢來,這樣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李青含笑點頭:“可以給專利保護設置期限,以達到既讓他們得利,又不至於無限索取利益的目的。”


    “這就合理了。”朱厚照沉吟道,“你說的這個是種很新的東西,無從借鑒前例啊,你覺得保護期多久合適?”


    “皇上以為……二十年如何?”


    “一代人?”


    李青點頭:“這個期限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朱厚照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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