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兒道:“這都快過年了,不若過了年再走吧?眼下局勢都趨於平穩了,犯不上這麽急,在外奔波這麽久,剛迴來……”


    李宏、朱婉清卻沒有勸。


    接著,李雪兒也不說了。


    李青說道:“沒事兒,這才冬月底,我趕快些不耽誤迴來過年。”


    “日子還長著呢,幹爹不用趕這麽急。”李宏笑著說,“我和婉清現在閑得很,幹爹啥時候迴來我們都在。”


    朱婉清也道:“公務要緊,李叔你別太累著了,京師那邊若有需要自然要緊著朝廷,大家更要緊。”


    “嗯,我心裏有數。”李青笑了笑,起身道:“我這就去京師,早去早迴,不耽誤過年。”


    頓了下,問:“對了,唐伯虎在金陵嗎?”


    “在府上小住幾日後,他便去吳中了。”李雪兒說,“人哪有不念家的啊?”


    聞言,李青輕笑道:“那還挺好的,好了,我先走了,等我迴來過年。”


    剛到就走,三人多少有些失落,不過他們都知道李青性子,決定好的事從不拖泥帶水,隻是……心疼。


    …


    ~


    皇宮。


    朱厚照吃著臘八粥,時不時夾一筷子嘎嘣脆的小鹹菜,看似津津有味,實則不勝其煩。


    邊上,太皇太後紀氏,太後張氏輪番轟炸,這一向不合的婆媳今日格外團結——


    趕緊造娃!


    朱厚照年紀不大,卻也不算小了,都二十好幾了還沒子嗣,她們哪能不急?


    弘治就一個獨苗,可這獨苗卻連一個獨苗都還沒有,換誰都會急,要知道,朱厚照成親都十年了。


    兩人苦口婆心,朱厚照卻隻顧著喝粥,都喝三小碗了,愣是不搭一句話,嚴格貫徹食不語。


    “朱厚照!!”


    朱厚照無奈放下碗筷,道:“這幾年一直忙國事,卻是冷落了她們幾個,朕……以後會盡量兼顧,爭取早日讓你們抱上重孫,孫子。”


    “什麽叫盡量兼顧?”張氏哼道,“你都有時間去演武、遛馬,甚至去雜耍,就沒時間延續香火嗎?”


    “朕要忙國事了。”朱厚照煩不勝煩,幹脆攆人,見二人不肯動,甕聲道,“皇明祖訓,後宮不得幹政,請太皇太後,太後移駕。”


    “你……”兩個女人氣壞了,卻又實在沒招,憤憤一甩長袖轉身離去,看這架勢,這事兒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朱厚照這個鬧心,可對上這對婆媳,他這個皇帝也無可奈何。


    一個是他娘,一個是他奶,他能如何?


    “煩死了!”


    朱厚照重重哼了句,道:“撤了,都退下。”


    “是,皇上。”奴婢忙把早膳撤下,退出禦書房,就連侍候著的小太監也不敢再待下去,頃刻間,徹底安靜。


    朱厚照緩緩吐出一口氣,靠在龍椅上享受這難得的清靜,也不急著辦公。


    然,剛清淨沒一會兒,小黃門就去而複返,慢聲細語道,“皇上,李神醫求見。”


    “朕沒病!朕隻是沒時間近女色。”朱厚照大吼,“給朕滾!!”


    “是是,奴婢這就滾。”小太監駭了一跳,一溜煙兒跑去了殿外候著。


    朱厚照兀自生氣了一陣兒,突然有些迴過味兒來,李是大姓,太醫院中姓李的不止一個,可都是以太醫稱唿,能以神醫稱唿的隻有……


    莫不是李青那廝迴來了?


    “滾迴來!!”朱厚照又吼了一嗓子。


    少頃,那小太監戰戰兢兢地進來,訥訥問,“皇上您叫奴婢?”


    “你說的那個李神醫是哪個?”


    小太監茫然搖頭,道:“是把守宮門的錦衣衛來讓奴婢通稟的皇上,具體是誰,奴婢也不清楚。”


    “快宣。”


    “是是,奴婢這就去。”


    朱厚照重新靠迴椅背,繼而蹭的一下起身,來迴踱了幾步又坐下,端起茶杯,又放下,此刻的他不像皇帝,倒像一個七品小官弼馬溫,就差抓耳撓腮了。


    等啊等,不知等了多久,殿外才再次響起小太監的聲音:


    “皇上,李神醫到了。”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道:“宣。”


    接著,一個中年人緩步進來,他身材頎長,一身修身的墨色絨袍更映襯的他身姿挺拔,容貌成熟,體態卻更像年輕人。


    “草民李長青,拜見吾皇萬歲。”


    依舊是隔著數丈遠就開始行禮,腳下卻是不停,穩步往前走。


    朱厚照瞬間認出李青,那顆焦躁不安的心,緩緩平複下來。


    “平身吧。”朱厚照壓抑著激動,淡淡道,“賜座,上茶。”


    “謝皇上。”李青拱拱手,在一邊坐了,笑問:“數年不見,皇上近來可還好?”


    嗯…小家夥成熟了不少,嘴上有毛了……李青心說。


    “很不好!”朱厚照哼道,“你怎麽才迴來?”


    李青露出訝然之色,詫異道:“我迴不迴來很重要嗎?大明有皇帝,有諸位大臣……”


    “少來這套!”朱厚照打斷他,籲了口氣,道,“既然迴來了,給你個官做做。”


    “可別,我來隻是給你言語一聲,省得你牽掛,稍後就走。”


    “你……放肆!”朱厚照氣鬱,“你能不能有點責任心?”


    “我咋就沒有責任心了?”李青瞪眼,“你說這話不虧心嗎?”


    “……”朱厚照壓了壓火氣,悻悻道,“算朕說錯了,不想做官也成,就在京師住下吧,朕賜你隨時進宮之權。”


    李青輕輕搖頭,道:“這裏並不需要我,我也累了,想歇歇。”


    “那你迴來幹嘛?死外麵去!”朱厚照破防大吼,“滾!別讓朕再看見你。”


    “……”李青摸了摸鼻子,緩緩站起身。


    “你還真滾啊!?”朱厚照更怒,“滾迴來!”


    李青止步,轉身看向他,冷冷道:“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


    朱厚照一滯,迎上李青那危險的眼神,他滿腔怒火漸漸熄滅,深吸了口氣,道:“大明現在的情況你可知道?”


    “聽人說了一些,嗯…,這事兒你雖急了點,卻並未做錯。”李青微微點頭,以示肯定。


    “你就沒想說的?”


    “呃…,好好努力。”李青說。


    朱厚照氣結,“就這?”


    “那……你最棒了?”李青試探的誇了句。


    “你……”朱厚照憤然拂袖,“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這幾年朕不僅日日憂慮,還屢屢挨罵,你,你情何以堪?”


    “你搞笑的吧?我啥時候成你的臣了?”李青無語道,“太子太師的官職早就被罷黜了,我隻是一介草民而已,你少給我扣帽子。”


    “你你你……你就氣我吧!”朱厚照拍桌子瞪眼,還跟個孩子似的。


    你能不能成熟點……李青扶額,“這次來,主要是想與你說一下海外的事。”


    朱厚照悶悶道:“是海外貿易嗎?”


    “嗯,這其中的利益之大,實在令人心動。”李青說道,“絲綢可以賣出同等重量的銀子,茶葉價格更是在同等重量的基礎上再加三成,瓷器、香料等商品亦是非常暴利……”


    朱厚照都聽呆了,訥訥道:“是你在做夢,還是朕在做夢?”


    “……我大老遠迴來就為騙你?我閑的啊!?”


    “這倒是。”


    “嗯?”


    “呃…,朕是說你沒那麽無聊。”朱厚照解釋,繼而心潮澎湃——乖乖嘞,這得能賺多少錢啊!


    李青補充:“不過咱要送貨上門。”


    “這有何關係?一樣大賺特賺啊!”朱厚照不以為然,問道:“來迴一趟大概需要多久?”


    “剛開始肯定慢,估摸著得兩年開外了,熟悉之後也就一年半的樣子。”李青說道,“航海圖我帶來了京師,明日給你拿過來。”


    “嗯,好!”朱厚照問:“他們能吃下多少?”


    “有多少,他們吃多少!”李青道,“佛郎機不差錢,他們非常有錢!”


    聞言,朱厚照沉吟道:“要不直接搶如何?”


    “……理論上可以,不過真這搞的話,就成一錘子買賣了,遠赴萬裏之外去戰鬥,耗資彌巨且補給困難,不符合長期利益。”李青嚴肅道,“急功近利不可取,真要發動戰爭,後果會比這次賦稅改革造成的動蕩更嚴重,甚至無法挽迴!”


    頓了頓,“你這次……還是急躁了些,不夠穩妥。”


    “站著說話不腰疼,朕不這樣如何能把條文定下來?”朱厚照哼道,“朕已經盡最大努力了,別人不理解朕,你也不理解,真是讓朕好生失望……”


    巴拉巴拉……


    多年的抑鬱之氣,一股惱全撒了出來。


    李青耐著性子聽他發完牢騷,歎道,“這件事大體上你是對的,事已發生就不說了,以後還是盡量謹慎著來。”


    接著,又問:“對了,你現在有子嗣了嗎?”


    “急什麽?”朱厚照煩悶道,“朕才二十多歲,時間多的是,你不會這也要管吧?”


    李青竟真的點點頭:“要管。”


    “你……過分了啊!”朱厚照憤懣道,“太皇太後、太後她們也就罷了,你也拿這個煩朕?”


    李青認真道:“我知道你不想過早立國本,國本可以先不立,但不能沒有。不行的話我幫你開副藥。”


    “你才不行呢!”朱厚照震怒,抬手抓起茶杯朝李青丟來。


    “幾年不見,你這脾氣真是見長了。”李青穩穩接住茶杯,深吸了口氣,道,“要個孩子吧,哪怕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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