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唐伯虎暈陶陶地推開門,卻見李青正在花間搖椅上小憩,他緩步走上前,在一邊坐了,一隻手捶著腰,道:


    “先生還真是潔身自好啊!”


    “我以前跟你一般無二。”假寐中的李青道了句。


    唐伯虎詫異,好奇問:“後來呢?”


    “後來成了親,去的就少了,不過偶爾也會去,卻不是為了女色。”李青伸了個懶腰,“更多是享受青樓中的氣氛,聽聽小曲兒,喝喝小酒,放鬆放鬆挺好……”


    他坐起身,笑問:“今兒還出攤嗎?”


    “不了。”唐伯虎道,“得歇歇,明兒個再出攤吧。”


    “嗯,也好。”李青點頭,躺下繼續假寐。


    唐伯虎沉吟了下,問:“先生,可是有用得著唐寅的地方?”


    “為何這般問?”


    “你這樣的大忙人,按理說,不該這般悠閑才對。”


    李青笑笑:“我剛忙完迴來,暫時沒什麽可忙的,水一樣的江南最適合放鬆了……嗯,不打擾吧?”


    “我閑人一個,難得有人作伴,豈有打攪之理。”唐伯虎含笑搖頭,道,“先生似乎有些高估唐寅了,你要做的事,唐寅怕是幫不上忙。”


    他知道李青屈居這裏,定然是有著某種考量,不然,李青即便是遊玩,也不會在他這落腳。


    雙方算是老相識,然,關係並未到這份兒上。


    李青笑言:“我可沒高估你,是你太低估自己了,有的人注定不凡,縱一時落魄,卻仍會再次一飛衝天。”


    “先生在說唐寅?”


    “不錯。”李青悠然道,“其實,你骨子裏是不甘平凡的,不是嗎?”


    唐伯虎眸光一動,繼而黯然,自嘲道: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縱有不甘,卻隻能歸於平凡,時也,運也,命也。”


    “隻是一時時運不濟,幹嘛否定自己的一生?”李青笑道,“你不過才而立之年,未來大有可期,何須自暴自棄?”


    頓了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以你的才情,便是餘生隻作詩畫,亦能百世流芳。”


    唐伯虎呆了下,啞然失笑:“先生太瞧得起唐寅了,昔年盛名不過一時時運,如今這般,才是唐寅本該有的生活。”


    李青輕笑笑,沒再說什麽。


    唐伯虎輕歎一聲,去了廂房補覺。


    隻不過,他的內心並沒有表現的這般平靜。


    如李青所說,他骨子裏不甘平凡,然,失去了科舉機會,沒可能做官的他,又能如何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話聽聽也就得了,三百六十行,三百五十九行都出不了狀元!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才是主旋律!


    科舉舞弊案一事,徹底讓他認清了現實,廟堂非他理想的廟堂,朝廷也不是他以為的朝廷,他不甘平凡,可也對仕途心灰意冷。


    他深刻知道,即便李青真帶他走上仕途,他也不會有大成就。


    他這樣的人,注定做不了官!


    強融進那個圈子,到頭來也不過是頭破血流,灰頭土臉。


    “唉,我唐寅何德何能,受你如此看重……”唐伯虎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


    眨眼,初夏到來。


    目之所及,生機愈發旺盛,燥熱感也越來越強,李青不懼寒暑,不過為了追求享受,還是時常去買冰塊降暑。


    唐伯虎依舊靠賣畫維持生計。


    他的名氣漸漸打響,生意也逐漸好起來了,有時一天下來,除去成本都還能賺二十兩銀子,溫飽完全不是問題。


    然,唐伯虎很不會理財,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站起身不管屁股的人。


    賺的多就多花,賺得少就少花,根本攢不住錢。


    他出手豪綽大方,常請客去醉香樓,兜裏有倆子兒腰杆就是硬,不僅點頭牌,完事還給額外賞錢。


    恍惚間,昔年那個風流大才子又迴來了。


    隻是……


    每當清晨,他走出醉香樓,迎著晨曦往家走的時候,都會感到無比的空虛。


    他不理解明明如此逍遙快活,為何自己卻一點也不開心呢?


    他很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當他看到每日如他一樣,畫攤前瞄著人家姑娘亂看,青樓聽小曲兒、喝花酒,卻悠然愜意的李青,


    他明悟了。


    這一日收了攤,唐伯虎沒有再去青樓,而是買了好酒好菜,邀李青小酌暢聊。


    李青自無不可。


    兩人迴了桃花庵,擺上酒菜,邊吃邊飲。


    唐伯虎開門見山,道:“先生你說的對,這樣的生活我確不喜,這不是逍遙快活,這是……墮落。”


    李青眸光一亮,欣然笑道:“你能想明白就好,相信我,唐伯虎會是名震天下的唐伯虎,亦會是兼濟天下、流芳百世的唐伯虎。”


    “兼濟天下?”唐伯虎呆滯了下,憧憬化作苦澀,“我如何能兼濟天下?”


    “隻要你想,你就可以。”李青正色道,“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量超乎你想象!”


    “我……我不過是有些虛名而已,至於才情……”唐伯虎苦笑道,“才情值幾個錢兒?”


    李青笑道:“名、勢、權,都具有大能量,名,看似縹緲,卻有著很大權重,就看會不會用了。”


    “先生,唐寅不是做官的料子。”


    “不讓你做官,之前我就說了,沒必要去趟廟堂的渾水。”李青笑著說,“你這樣的人,做官是一種浪費。”


    “那我……做什麽?”唐伯虎怦然心動,直勾勾的盯著李青。


    既不違背意願,又能達成理想,兩全其美的事他如何不激動?


    “先別急。”


    “呃嗬嗬……”唐伯虎臉上一熱,訕訕道,“唐寅孟浪了,先生請說。”


    李青沉吟了下,道:“你現在做好一點即可。”


    “什麽?”


    “養名!”李青補充,“保養名聲,擴大影響力。”


    “啊?”唐伯虎驚詫,“這,這……然後呢?”


    “等你的名養起來了,才能用你的名,你的才情,去做名垂青史的事。”李青抿了口酒,笑道,“不妨先給你透露一下,你的未來,不局限於大明。”


    “啊?”


    唐伯虎震驚。


    他有些不敢置信,可又覺得人李青沒可能,也犯不上尋自己開心。


    “先生可否說的透徹一點?”


    “簡單,先打造一個強ip……大明第一才子的名頭,借此,深度影響海外諸國政治圈層裏的人,以璀璨的漢文化激發他們的慕強心理,使其從心理上臣服大明,認可大明,歸屬大明……”李青耐心講解著布局。


    漢人的鄉土情結太重了,殖民這條路基本上行不通了,不過,思想上的殖民卻大有搞頭,‘永青牌’的成功,已然說明這一做法的可行性。


    而唐伯虎恰恰是最理想的人選。


    以唐伯虎的才情,完全扛得起這杆大旗!


    唐伯虎驚愕半晌,訥訥道:“先生,這樣做……唐寅不明白。”


    非他愚笨,這是一種全新的東西,完全打破時代格局的東西,他隻覺匪夷所思,並不能理解這背後的意義。


    李青笑道:“內中詳情解釋起來太複雜,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


    頓了下,問:“你可信我?”


    唐伯虎哂然一笑,道:“唐寅能有什麽值得先生可騙的?”


    李青欣然,“既如此,那隨我去金陵吧。”


    “好!”唐伯虎沒有再問原因,起身道,“我去收拾一下。”


    “嗯。”李青目送他去了屋裏,抄起筷子,一通吃喝……


    ~


    四月下旬,天氣愈發炎熱。


    秦淮河畔,柳枝垂頭,柳葉蜷縮,蔫蔫的,唐伯虎卻笑容開朗。


    永青侯府。


    李青叩響大門。


    唐伯虎這才後知後覺,喃喃道:“原來先生是永青侯府的人啊!”


    不,永青侯府是我的人……李青腹誹了句,道:“憑你的本事,在蘇..州自然能大放異彩,不過終是太耗時間了,在金陵有李家幫你造勢,將事半功倍。”


    唐伯虎輕輕點頭:“讓先生破費了。”


    “嗬嗬……一點小錢,不足掛齒。”


    說笑間,大門打開。


    小廝詫異道:“二位找誰?”


    唐伯虎:(⊙o⊙)…


    你不是永青侯府的人嗎?


    卻見李青神色如常,一點也不怯場,含笑道:“我找你們少東家,李浩。”


    接著,補充道:“若少東家不在,李夫人也行。”


    “抱歉,少東家和李夫人都不在家。”小廝表示遺憾,目光帶著狐疑。


    李青道:“你家小姐總在家吧,讓李雪兒來見我。”


    你算哪根蔥啊?小廝強忍著沒翻白眼,心中一陣吐槽,卻也沒敢得罪,永青侯府哪都好,就是幹不長久,他可不想發生狗眼看人低的事來,丟了飯碗。


    “稍等。”


    “先生,你真和永青侯一家相熟?”唐伯虎問,目光帶著懷疑。


    非他不信任李青,而是……怎麽看,人家永青侯府上下,貌似都跟李青不熟。


    “熟得很。”李青點頭。


    “可……”唐伯虎麵色怪異,“為何這小廝不認得你啊?”


    “沒辦法,府上下人換得勤,每次來都是新麵孔。”李青苦笑,“我都習慣了。”


    “這樣麽……”唐伯虎輕輕點頭,沒再問下去。


    畢竟……來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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