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唐伯虎看著偌大的酒樓,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直夫兄好大的手筆啊。”


    酒樓雖不在繁華街區,卻著實不小,以現在的行情想包場,花費定然不菲。


    徐經笑了笑,壓低聲音道:“伯虎兄盡量別暴露身份,不然,小弟怕是再追加三倍價錢,人酒樓老板也不讓我包場了。”


    “嗬嗬……那是自然。”唐伯虎好笑的同時,仍不免心驚,“直夫兄如此,實在太浪費了。”


    徐經卻不以為意,淡笑道:“錢嘛,不就是用來花的?若人人都捂著銀子不花銷,那銀子便也失去了價值,與其省吃儉用,倒不如多想想怎麽賺錢,李太白有詩雲:千金散盡還複來!”


    “好魄力。”唐伯虎不禁讚了句,道,“直夫兄家裏可是做著海上生意?”


    “確實在海上有些買賣。”徐經含笑點頭,“伯虎兄請。”


    “請。”


    …


    逢考壓題,自古皆然。


    曆屆考生都會在這上麵下功夫,二人身為考生,自不例外,大明朝奉行八股文,這一點,十分限製才子發揮,若是押對了考題,哪怕是押對方向,也會在考試時事半功倍。


    雖然概率不大,但學子們卻樂此不疲。


    徐經家境殷實,在龐大財力的加持下,通過渠道獲得了好幾屆的考題。


    他頗為豪爽,一股腦全拿了出來,讓唐伯虎參謀。


    唐伯虎自然是如獲至寶,對徐經好感更甚,當下也苦心鑽研,分析……


    出身相同,又是同鄉,唐伯虎瀟灑不羈,徐經性情豪爽,兩人興趣相投,誌同道合,讀書押題,廢寢忘食……


    春暖花開,又有春闈加持,順天府尤為熱鬧,才子經濟愈發興旺。


    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唐伯虎的‘藏身之所’到底還是暴露了,一時間,前來結交者數不勝數。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前來拜訪的人中,確有許多都是仰慕唐伯虎的才氣,不過,也有一部分人表麵上恭維奉承,心裏卻嫉妒不已。


    文人相輕的風氣由來已久,讀書人並非都是王華那般謙謙君子,相反,王華才是極少數人。


    進士名額有限,大家都是競爭對手,場麵上客客氣氣,暗地裏巴不得對方發揮失常。


    唐伯虎深感疲憊。


    徐經卻樂此不疲,他頗有家資,酷愛結交朋友,且出手闊綽,加之沒唐伯虎那樣的名氣,給人的威脅並不大,倒著實結交了不少朋友。


    隻是,他這所謂的朋友,卻隻是看中了他的財氣。


    白吃白喝白住,擱誰不給個笑臉兒?


    …


    才氣終有耗盡的時候,漸漸地,前來拜訪結交的考生也隨之稀少,不過,更主要的原因是徐經花費太大,已然囊中羞澀。


    這下,唐伯虎總算是清閑下來。


    又恢複了日日苦讀的生活節奏,距離會試越來越近,他不免也有些緊張,再不敢懈怠分毫。


    不隻是唐伯虎,所有學子都是如此。


    就連朝廷,連朱佑樘這個皇帝都無比重視。


    每逢科舉考試,他都尤為慎重,畢竟,這是為國選才,容不得絲毫馬虎。


    朝堂上,又吵了起來。


    不過這次不是六部對內閣,隻是六部……準確說,是禮部自己窩裏橫了起來。


    ——爭當主考官!


    這可是個大肥差!


    不是因為錢財,而是因為權力。


    官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誰擔任主考官,就是當屆學子名義上的老師。


    雖說雙方並無師生關係,但這種風氣十分盛行,考官、學子們也相互認可。


    這並非是主考官強加給學子,說起來,這種風氣由來已久,得實惠的也並非隻有主考官。


    之所以如此,最主要的原因是可以抱團取暖,形成新的利益團體!


    男人之間的友誼無外乎:同過窗,扛過槍,嫖過*


    為了加強‘同過窗’的友誼,有一個共同名義上的老師,十分有必要。


    學子之間認可這個,也認可名義上的老師,當然,名義上的老師亦認可,這樣對彼此都有好處。


    皇帝雖不認可,卻無奈何。


    畢竟……人家又沒擺在台麵上!


    這是共識性風氣,不是皇帝一紙詔書能夠改變!


    這不,禮部左右侍郎爭先恐後,幾個郎中也躍躍欲試,其他官員雖沒資格擔任,卻也在無形站隊……


    奉天殿一片嘈雜,朱佑樘火大。


    “主考官之事……距離考試還有段時日,此事不急!”朱佑樘沉聲道,“暫且不論,朕早有主意,屆時會通知。”


    “皇上,科舉不容馬虎,事到臨頭再做任免,怕是忙中出錯啊!”


    “是啊皇上,還請皇上早做決斷。”


    嗬嗬,朕早作決斷,豈不是幫你們理清形勢,方便站隊?朱佑樘冷笑:“朕說了,此事暫且不議,你們如此著急,可是為了私下結交?”


    “……”


    見沒人說話了,朱佑樘這才道:“朕乏了,諸位愛卿若有言奏,留折待閱吧。”


    說罷,揚長而去。


    乾清宮。


    朱佑樘翻閱著小本本,心情莫名煩躁,禦極十餘載,一切風平浪靜,可也正是如此,文官集團的聲勢越來越壯大。


    非他不作為,實在是……政治土壤就是如此。


    眼下,大明無戰事,而工商業的蓬勃發展,也給了文官們大展拳腳的機會,天下太平,治理國家隻能依賴文官。


    朱佑樘不是不想打幾仗,借此提拔一些武將,以鞏固自己的權柄,然,師出要有名,不能想打就打。


    皇帝也不能憑喜好辦事。


    “唉,但願李總兵這次,能好好打一仗……”朱佑樘自語,隨即,又是苦笑。


    李宏都奔著花甲之年去的人了,又還能幹幾年?


    至於年輕將領,他也不甚了解,且水師離他遠,就算提拔一些骨幹,對鞏固權力的作用也不大。


    真想把軍權牢牢掌控在手,還是得靠陸戰,借著打勝仗獎賞將士,並換防進京,才能有效震懾文官集團。


    然,漠北老實的跟兔子似的,且如今貿易盛行,人家和和氣氣的做買賣,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去打?


    朱佑樘有些發愁,他身子骨不太好,自覺不是那長壽之人,怕萬一走的早了,兒子接不住這沉重的擔子。


    “從哪兒入手呢……”朱佑樘喃喃自語。


    “父皇,父皇……”朱厚照小跑進來,一下撲進他懷裏,親熱的不行。


    朱佑樘迴過神,撫摸著兒子腦袋,臉上的愁容斂去大半,笑道:


    “又想做什麽?”


    “父皇,兒臣想出宮看看那些學子們。”朱厚照撒嬌道,“好不好嘛。”


    “有什麽好看的啊,你想看的話,待到殿試,父皇帶上你。”朱佑樘笑容中帶著寵溺,“你呀,就是想出去玩兒。”


    對兒子, 他沒有絲毫防範心。


    這要換成多疑的老四,小胖但凡說這話,最輕也是幽禁半年。


    “父皇,兒臣都許久沒有出宮了,那要不……你帶我一起?”朱厚照懇求。


    “別鬧,父皇現在忙著呢。”朱佑樘沒那個心情,“待科舉結束,有閑再帶你出去逛逛。”


    “兒臣現在就想出去逛。”


    “厚照!”


    “好嘛好嘛,”朱厚照神色怏怏,問,“父皇你在忙什麽啊,要不要兒臣幫你?”


    “你這孩子……”朱佑樘都給整笑了,罵道,“你老子還沒死呢,你就這麽急?”


    朱厚照鬱悶:“好心當成……算了,你繼續發愁吧,不管你了,我找太奶奶去。”


    “迴來迴來,你太奶奶歲數大了,可經不起你折騰,就在這老實待著。”朱佑樘忙拉住兒子胳膊,沉吟了下,道,“厚照,父皇考考你。”


    “哼,接受你的考驗。”


    “沒大沒小。”朱佑樘刮了下他鼻尖,問:“將來你當了皇帝,若文官勢大,當如何應對?”


    “以武抑文唄!”朱厚照想都沒想。


    朱佑樘眸中升起欣慰,繼續問:“以武抑文需要時間,若情勢急迫,亦或,文官勢大到控製武將了,你當如何?”


    “太監啊,曆代王朝,凡是太監做大,無不是皇權不穩。”朱厚照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父皇啊,你都沒讀過史書嗎?”


    “放肆了啊!”朱佑樘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繼而又有些驚奇,“這些都是楊廷和教你的?”


    “他是文官,父皇覺得他會教兒臣如何對付文官?”朱厚照白眼道,“這些,都是兒臣讀史書時發現的規律。”


    “我兒果非常人!”朱佑樘喜悅。


    朱厚照洋洋自得,“父皇,你能不能考問些有難度的啊?這些都太簡單了!”


    “好,那就給你上難度。”朱佑樘往龍椅一側挪了挪,拍拍空位,“來,坐下說。”


    朱厚照長大了些,也知道了忌諱,訕訕道:“父皇,我還是不坐了。”


    “一張椅子而已,江山以後都是你的,在意這個做甚。”朱佑樘拉過兒子坐下,斟酌了下措詞,將憂慮的問題說給他聽……


    朱厚照靜靜聽完,臉上得意逐漸消弭,小眉頭緊緊皺起,半晌無言……


    見狀,朱佑樘非但不失望,反而更喜,這說明兒子聽懂了,理清了。


    兒子還沒十歲,就有如此悟性,未來定能做個有為之君……朱佑樘由衷感到開心。


    良久,


    就在朱佑樘不忍難為他之時,朱厚照開口了:


    “父皇,兒臣倒是有個不太成熟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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