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飄,必須用小號!”李青定下調子,“從現在起,你們名字、道號都不能用了,依照年齡大小,從一到九,道字打頭。”


    九人麵麵相覷,臉上都有些怪異,莫非,下山要做的事見不得光?


    年齡最小的道士問:“大師兄,小的一,還是大的一啊?”


    “大的。”


    “哦,那我是道九。”


    “那我是道八。”


    “我是道六。”


    …


    不多時,九人都有了新道號。


    李青如此安排,確有為他們保密身份的意思,不過,主要也是這樣好記他們的名字,且如此這般,他日增加人手,統籌起來也更方便,直接往下順就成。


    這一來,無形中簡便了許多。


    不然,一個一個記名字、道號,還真不是件輕鬆事。


    道一,“大師兄,咱們要去哪兒啊?”


    “你們自上了山,除了有時被選到下山采買,其他時間都沒下過山,且采買也都是在附近,”李青說,“不經曆紅塵磨礪,隻一味的避世並不可取,你們都是武當山的傑出弟子,我此番也是為了幫你們錘煉道心,至於去哪兒……


    不要想這些,好好體驗腳下的路即可,望你們曆盡千帆,仍不忘初心。”


    “是,大師兄。”


    九人點頭,心中期待。


    …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路上,李青並未大魚大肉,甚至,幾乎跟在山上的夥食沒差,住的地方也不講究,有時還荒野露宿。


    道字九人倒沒什麽怨言,一來,他們習慣了清苦日子,二來,他們隻以為這是修行功課,始終堅定初心。


    六月初。


    金陵。


    李青過家門而不入,隻帶他們去了繁華的鬧市區,帶他們見識一番紅塵喧囂,期間,在讓他們接觸新鮮事物的同時,也通過明裏暗裏的引導,堅定他們曾堅守的信念。


    紅塵誘惑太大,不引導,隻靠本身意誌力抵抗,實在太過艱難,這九人都是好苗子,且有大用,李青不願冒險。


    讓他們見識這番,是為了堅定他們的道心,可不是單純讓他們欣賞花花世界來的,更不能讓他們沉淪。


    李青一直拿捏著尺度,一點點提高他們抵抗誘惑的能力。


    十餘日後,一行人再次上路。


    ~


    中秋,京師。


    從金陵到京師,耗時近兩個月,較之李青往常的趕路節奏,慢的不是一點半點,不過,他們沒騎馬,沒乘車,沒坐船,硬生生靠著兩條腿一路走著來,從這方麵來說,也不算慢了。


    路上,李青一邊讓他們看到繁榮、疾苦,一邊傳授他們真氣修行經驗。


    一路下來,他們獲益匪淺。


    李青沒去連家屯兒,而是在郊區租下一套宅院,安頓下來後,開始了煉藥。


    此番李青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試煉他們,待達到心理預期後,再正式啟用。


    雖說這是自家的師弟,但上來就直接用,終是有些冒險,畢竟,他要做的事很不一般。


    李青不做沒把握的事……


    ~


    長樂宮,戌時。


    “小厚照,叫爺爺。”朱見深拿著布偶玩具,逗弄大孫子。


    小家夥兒還不滿周歲,可以發出一定音節,卻還沒能力叫人,他伸著小胳膊,嘴巴一張一張,就是喊不出‘爺爺’。


    “爺,爺;爺爺……”朱見深一字一頓的教。


    然,還是不管用。


    朱厚照伸著胳膊,咿咿呀呀,已經有癟嘴的跡象了。


    “爺爺。”朱見深最後一次嚐試。


    “唉。”


    憋了半天的朱厚照,總算憋出一個音兒,卻讓朱見深的臉更黑了。


    “你這小兔崽子……”朱見深鬱悶得不行,旋即又笑了,自我打趣,“你可真行,跟自己孫子也能生氣。”


    他捏捏大孫的臉,苦笑道:“雖然放肆,但難得你能說出一個清晰的字,喏,拿去玩兒吧。”


    “唉,唉…”小家夥又連著喊了幾聲,都還挺清晰的,或許他覺得,‘唉’一聲,就有一個布偶。


    惹得朱見深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孫子,就是聰明。”


    這時,小太監邁著小碎步進來。


    “太上皇,邵貴妃求見。”


    這個點來,所為何事朱見深自是明白,奈何,如今他是真的有心無力,李青那廝的配方又不管用了。


    娘的,這廝啥時候迴來給我改良啊……朱見深腹誹了句,道:“有些晚了,朕和皇長孫要睡了,讓她擇日再來。”


    “是。”小太監應聲,退了出去。


    “唉……”


    “唉。”朱厚照也跟著唉了聲。


    “你唉個什麽勁兒啊?”朱見深苦笑搖頭,輕歎道:“任嘛不懂就是好啊!”


    說罷,在小家夥臉上吧唧一口,平躺下來,將大孫放在自己肚子上,仰望著那小臉兒,露出慈祥的笑意……


    夜深了。


    爺孫也睡熟了。


    一道黑影飄然進殿,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李青來到在床邊,觀察了一陣兒,矮下身,伸手捂住朱見深口鼻。


    “唔唔……”


    朱見深驚醒,滿臉驚駭。


    “別喊,是我。”李青湊上去,讓他看自己臉。


    朱見深愣愣看著李青,臉上驚駭之色緩緩斂去,繼而化作憤怒,


    這不是……欺我太甚嘛。


    李青壓低聲音,“我們去一邊聊,省得吵著你大孫。”


    朱見深鬱悶點頭,起身穿上鞋子,跟他來到茶桌前,“你可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太上皇嗎?你……”


    “給你送丹藥來的,拿去。”


    “哦,嘿嘿嘿……你不早說。”


    “小點聲。”


    “哦哦。”朱見深忙接過木盒子,從其中一個瓷瓶中倒出一粒,丟進嘴裏嚼了兩下,就著茶水送服。


    朱見深咂咂嘴,道:“再給我開副強腎藥。”


    “就你現在這情況,還是不開的好。”李青嚴肅道,“你身體如何,你自己沒點數?”


    “我不管,你必須得給我開。”朱見深哼道,“不然活著都沒勁兒。”


    李青無語,指了指睡熟的朱厚照,“都有大孫了,還活著沒勁兒?”


    “呃…,開一副吧,多活兩天,少活兩天沒啥區別。”朱見深歎道,“估摸著,我也就這一兩年了,趁著現在還能動彈,再享受一段時光吧,往後你就是開藥,對我也沒用了。”


    李青:“……”


    “我若不開呢?”


    “那我可要喊了。”朱見深威脅。


    李青不屑地撇撇嘴,“你覺得你的嘴快,還是我的手快?”


    “先生……”


    “別,我還是喜歡剛你那勃然大怒的樣子。”


    “……看在我為大明鞠躬盡瘁的份兒上,你慣著我一迴吧。”朱見深說。


    李青也是服氣,“還跟我邀起功了?你是大明皇帝,我是大明皇帝?還有,我慣你慣的還少?”


    朱見深打可憐牌,“先生,我這……都快翻篇了啊!”


    “有沒有可能,已經翻篇了?”


    “……氣我吧,你就氣我吧。”朱見深惱火,就跟沒要到布偶的孩子一般,都要撒潑打滾了。


    李青一陣頭大,苦笑道:“女色就那麽好?”


    “我哪能跟你比啊,你都脫離低級趣味了,我就一俗人。”朱見深訕笑道,“開一副嘛。”


    李青無可奈何,“你就作吧,有你後悔的時候。”


    朱見深灑脫道:“沒什麽可後悔的,該做的我都做了,身後事也沒顧慮了,現在孫子也有了,人生很圓滿,就是到了地下麵見列祖列宗,我也能抬起頭做人。”


    這倒是實話。


    朱見深的功績著實斐然,且他沒有朱棣那樣的詬病,還真是坦然無畏。


    最終,李青還是跟他開了個方子,叮囑道:


    “你這身子……還是省著點用的好,我也快忙起來了,這次來,就是專門給你送藥來的。”


    “看得出來,不然你也不會深夜拜訪了,跟做賊似的……”朱見深不滿嘟噥,哼道:“你可得給我收著點,你他娘要真敢效仿王莽,他日到了地下……”


    頓了下,罵道:“我就不信你能一直不死!”


    李青:“……”


    這一次,他沒罵朱見深,從理性出發,他這行為確實妄為,甚至都快夠得上謀逆了。


    尤其是,朱見深充分了解他的能力,擔心,才是正常。


    “放心吧,我也是為了大明好,若我喜歡名利,你我也不會在如此境遇聊天。”


    “嗯…這還差不多,”朱見深悶聲道,“你忙的話,抽空給送個藥就成,不用在我身上浪費太多精力,之前該玩的都玩了,我沒什麽遺憾了。”


    頓了下,“下麵你要去哪?”


    “遼東。”李青說。


    “不會還為建州女真吧?”朱見深詫異,他知道,李青對建州女真敵意很深。


    李青搖頭:“建州女真隻是一方麵,更多是為了北方走私。”


    “你一個人能阻擋……”朱見深皺了皺眉,“你帶了人來?”


    “其實我一個人也夠用。”李青算是作了迴應。


    “唉……”朱見深歎了口氣,苦笑道:“反正我也管不住你,你看著來,還是那句話,可別給玩脫了。”


    接著,補充道:“先生,眼裏要能容沙子,不然,你就是累吐血,也無法得償所願,且那樣的話,未必能把事做好。”


    李青笑了笑,幽幽說:“這個我豈會不知?人心如此,哪能沒有黑暗麵……放心吧,我比你有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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