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李青現在對跟皇後診病,已經有些陰影了。


    盡管責任不在他,但每個經他手的皇後,就沒有一個治好過,不是他水平不行,而是……他隻能醫病,卻醫不了命。


    嘶~不對啊,皇帝還不到及冠年齡,皇後又會大到哪兒去,年紀輕輕怎麽就……李青突然明悟。


    看樣子,多半是求子。


    朱佑樘成親有一年多了,卻未能有子嗣,可能是有些急了。


    不過,李青在這事兒上,還真不太在行。


    當初錢氏懷朱婉清,那是他師父張邋遢給醫好的,並非是他的妙手。


    其實李青的醫術,並非出神入化,他學醫時間不長,滿打滿算也就十來年,且這十年中,大多時間都在打獵、做飯、練武、修真氣……


    他之所以表現的醫術高明,一是因為真氣輔助的緣故,二是因為膽大。


    太醫不敢瞧的病他敢瞧,太醫不敢紮的針他敢紮,太醫不敢開的藥他敢開……


    事實上,拋開這些,李青的醫術也就上等而已,還夠不上神醫稱號。


    傳旨太監一臉怪異:什麽叫又跟皇後看病?你以前跟皇後看過病?


    王守仁隱隱明白了些,連忙道:“李先生,既是皇上旨意,那小生就先告辭了。”


    見狀,傳旨太監道:“神醫還不快快隨咱家進宮?”


    “……好吧。”李青無奈。


    別的可以耍大牌,可抗旨就不行了,這幾乎等同於謀逆大罪,李青犯不上給自己找不痛快。


    ~


    進宮時,都申時末了。


    冬日的天說黑就黑,頂多半個時辰,夜幕就降臨了,李青知道今日多半要趕夜路了。


    乾清宮。


    帝後都在,


    李青一進來,朱佑樘便迫不及待地屏退奴婢,道:“不用行禮了,李神醫,太上皇對你的醫術很推崇,朕相信父皇的眼光,也相信你……”


    張皇後比他落落大方多了,直接道:“我跟皇上成親一年有餘,卻未有子嗣,煩請神醫診治一下。”


    “昂,對。”朱佑樘訕訕附和。


    李青點點頭,道:“皇上,娘娘,你們誰先來?”


    “皇上龍體康健。”張皇後掀起袍袖,露出手腕。


    她是真的急了,皇帝夫君把寵愛都給了她,一直生不出皇嗣,她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


    朱佑樘本不急,可一聯想到愛妻給自己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他就歡喜而期待。


    “李神醫坐下診脈。”朱佑樘起身,給李青挪位子,那叫一個禮遇。


    李青自然不會客氣,坐在朱佑樘暖熱的軟椅,搭上張皇後手腕,屏息,皺眉,眼瞼低垂……


    見狀,朱佑樘的胖臉寫滿了緊張,想開口詢問,卻又不敢打擾。


    張皇後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忐忑不安。


    雖然太醫說沒病,但一直懷不上,她自覺是有些毛病的,她希望李青能診明病情,並給她治好。


    可她不希望李青診明病情後,來一句“無能為力”。


    若是那般,還不如不讓李青瞧病呢。


    張皇後很糾結,怕李青跟太醫一樣,看不出問題所在,卻更怕李青瞧出了大問題。


    許久,


    李青收迴手,幽幽吐了口氣。


    “怎麽樣?”朱佑樘緊張到胖臉都在微顫,


    張皇後也好不到哪兒去,美眸都要霧氣充盈了。


    “唉,天都要黑了,晚上吃啥呀……”李青咕噥,有些發愁。


    突然,他察覺氣氛不對,一抬頭,朱佑樘牙咬得咯咯響,張皇後也是美眸噴火。


    我們都快急死了,你還在為晚上吃啥發愁?


    朱佑樘尤為惱怒:中午吃席你比我吃的都多,這就又餓了?


    “咳咳,”李青臉上一熱,戰術性的咳嗽兩聲,皺著眉,一副很棘手的樣子,讓快忍不住發飆的帝後重迴平靜,“皇上,讓草民也給你診診脈吧。”


    “你先說皇後如何?”


    朱佑樘緊張得不行。


    “這個……”李青又是一歎,“娘娘是寒體,這種體質尚稱不上是病,卻不易受孕。”


    李青沒誆人,情況卻是如此。


    嚴格意義上說,張皇後確實沒病,就是不容易懷孕而已。


    “你能治好嗎?”朱佑樘問。


    李青沉吟了下,道:“準確說娘娘沒有病,所以也不存在治好治不好之說。”


    “什麽意思?”張皇後急了,“你是說,本宮無法懷上皇子?”


    “並不是,”李青沉吟道,“好好調養的話,還是可以的,問題是……娘娘有恙,草民可對症下藥,無恙……”


    “你也束手無策?”


    這也就是我了,你換個人試試?保證立即就坡下驢……李青有些無語。


    “皇上莫急,先讓草民給你診治一下吧。”


    朱佑樘籲了口氣,坐在張皇後讓出的軟椅上,撩起袍袖,伸出手腕。


    李青搭上他手腕,屏息、皺眉、眼瞼低垂……


    朱佑樘瞬間緊張,他發現,李青的川字眉,比方才給愛妻診治的時候還要深。


    “嘶~”


    突然,李青抽了口涼氣,嚇得朱佑樘心肝狂顫。


    “怎,怎麽了?”


    “噓~”李青伸出左手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診脈,眉頭皺的更深了,似乎,還有些難過。


    “好久沒摸過這樣的脈了啊!”


    他幽幽說,有落寞,有唏噓,又有一絲緬懷。


    朱佑樘不由得麵色大變:“朕是得了不治之症嗎?”


    瞬間,他覺得哪哪都不得勁兒,頗有病來如山倒的跡象。


    “唉……”李青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到底怎麽了?”朱佑樘聲音顫抖,他不敢再看李青,轉頭看向愛妻,滿臉眷戀……


    “摸不到啊,真摸不到……”李青連連搖頭。


    朱佑樘沒聽懂他的意思,顫聲道:“具體是什麽病症啊?”


    見李青還在搖頭,他終於破防了,吼道:“朕到底得了什麽病?”


    李青嚇了一跳:你吼什麽?


    “說,朕到底得了什麽病症?”


    “皇上明明龍體康健,怎麽會……”張皇後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喃喃自語,不敢置信。


    一見這情況,李青明白是他們誤會了,可他現在還真不敢解釋了。


    不然,這一對小夫妻非得暴走不可。


    都快把人家嚇死了,你來一句“你太胖了,我摸不到脈?”


    估計這話一出,朱佑樘馬上就會來一句“你死,你噶!”


    “皇上莫慌,容草民再切一次脈。”李青表情嚴肅,道:“這一次,會有些疼。”


    “無妨。”朱佑樘哪裏還在乎這個,他真是快被嚇死了。


    他不懷疑李青的醫術,畢竟,這是硬生生把太上皇從死亡線上拉迴來的人。


    當初,太醫院的太醫們提起這位李神醫,就沒有不豎大拇指的,皆是一臉敬佩、崇拜。


    李青屏息凝神,手指發力,


    朱佑樘隻覺手腕像是被鉗子夾住了,生疼生疼,條件反射的表情扭曲。


    不過,事關身家性命,他也顧不上了,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隨著發力,李青終於感受到了脈搏……


    表麵看,朱佑樘胖的並不離譜,可其實是他骨架小,實際上胖的很厲害,平常穿著寬大袍子看著不明顯,實則……全是肉。


    隨著持續感受脈搏,李青的眉頭皺得更深,這一次,不是職業病使然,而是真發現了病症。


    許久,


    李青收迴手。


    朱佑樘立即問:“如何?”


    李青沒有迴答,而是反問:“皇上是否尤為鍾愛甜食?”


    “是啊。”朱佑樘訥訥點頭,同時,也更為憂懼,僅憑一次診脈,就知道了自己喜好,足見醫術高超。


    “你要戒糖。”李青認真說。


    “好,朕戒,朕從今日起就戒。”朱佑樘連連點頭。


    朱佑樘是皇帝,但這會兒,李青的話就是聖旨。


    “米飯、饅頭這些主食,也要少吃一些,可以多吃些素菜。”李青道,“不要一直悶著不動,餐後散散步,要多走動走動,還有……”


    頓了下,“你有些胖了,適當減重也很有必要。”


    “好好,還有嗎?”朱佑樘問。


    “就先這樣吧。”李青看了眼外麵,天色已然暗淡下來,馬上就黑了。


    鎖宮在即,李青沒時間耽擱了。


    他起身道:“草民告退。”


    “告什麽退?快給朕開藥!!”朱佑樘吼道。


    “暫時不用。”李青又瞄了眼殿外,心情愈發焦急。


    “你老是往外看什麽?”朱佑樘隱隱明悟,氣道:“朕的龍體在你眼中,就這麽不重要是嗎?”


    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嗎?李青也有些生氣了。


    冷哼道:“藥方豈可亂開?不經謹慎思量,深思熟慮,貿然開方子,不但不能醫病,還會起反效果。”


    朱佑樘一滯,旋即,他稍稍冷靜下來。


    自己的病還要仰仗這位李神醫呢,可不能發火,不止是他,還有他媳婦,他爹,甚至……他未來的孩子。


    他強壓抑不安且暴躁的情緒,擠出一個笑:


    “朕剛才……急躁了些,天色不早了,神醫且先迴家,好好琢磨治病開方的事情。”


    這還差不多……李青拱了拱手:“草民告退。”


    朱佑樘微笑點頭:“神醫慢走。”


    待李青一離開大殿,他臉上的笑頃刻間盡數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憂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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