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也在打量著幹兒子。


    近十年不見,幹兒子愈發成熟了。


    李宏今年都四十歲了,這些年統領水師,整日風吹日曬,瞧著比實際年齡還滄桑些,不過,精氣神卻是十足。


    他麵色黝黑,身材魁梧有力,披甲帶刀,很威武。


    “很不錯。”李青輕聲說,有讚賞,有欣慰,又有……些許辛酸。


    “大膽,見了總兵大人……”


    “退下。”李宏緩過神兒,打斷道:“且去忙吧,不得允許,不要過來打擾。”


    “是。”親兵拱手稱是,又看了眼李青,這才退出去。


    李青笑笑:“進屋說。”


    “哎。”李宏吸了吸鼻子,抬步跟上。


    來到客堂,李宏反身關上門,轉過身,撩起戰袍下擺,拜道:“孩兒拜見幹爹。”


    “起來,快起來。”李青扶起他,“坐下說。”


    “嗯。”


    父子倆相對而坐,李宏提壺給幹爹斟了杯茶,這才道:“幹爹,兒子這些年可想你了。”


    四十歲的人了,此刻卻是眼眶通紅,哪裏還有半點水師總兵的威嚴。


    “多大人了,也不害臊。”李青打趣一句,繼而也有些眼睛濕潤,一別近十年,他這個做幹爹的,又如何不想幹兒子。


    “幹爹這次迴來,就不急著走了吧?”李宏問。


    李青沉默片刻,微微搖頭:“還要去交趾一趟,走之前,過來看看你。”


    李宏怔了下,滿臉失落,“這次要多久?”


    “大概兩三年吧。”李青也覺得虧欠,又說:“從交趾迴來,我大抵會久住。”


    聞言,李宏心中好受不少。


    “幹爹,你做的夠多了,大明現在夠好了,不用如此奔波的。”


    李青苦笑:傻兒子,你哪裏知道,這足夠好的背後,也伴隨著巨大危機啊!


    這不是李宏該操的心,李青也不想給他平添煩惱,便岔開話題:


    “說說倭寇的事吧。”


    李宏輕輕點頭,道:“自皇上打擊掉跟日本國的走私貿易後,倭寇就開始泛濫了,不過,說是倭寇,其中也有不少是漢人假扮的;


    現階段,海上生意不好做了,反倒是跟日本國的貿易,利潤頗大……”


    簡單說了下症結,李宏道:“不過,正常情況下,倭寇都是暗地裏做買賣,不敢挑戰大明權威,也就三、四月,九、十月,趁著季風來碰碰運氣,但每次都被咱大明水師打了迴去……”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下,皺眉道:“江南是賦稅重地,皇上對此地很是看重,給予了水師很大幫助,倭寇也從未在此地討到便宜,不過,也正是他們在此討不到便宜,所以……”


    “他們會轉戰其他地方,”李青替他說了出來,“你的意思是……福..建。”


    李宏折服道:“幹爹英明。”


    “為何不跟皇帝上疏?”


    “這隻是孩兒的推斷,並無證據。”李宏道,“去年這時候,來犯的倭寇還挺多的,今年明顯少了不少,孩兒也隻是才有這種念頭。”


    頓了頓,“幹爹,如此給皇上上疏,會不會給人一種,孩兒想擴大權勢的感覺啊?”


    李青好笑搖頭,淡淡道:“你是我幹兒子,憑這個,沒人敢給你使絆子,皇帝亦不敢,也不會打壓你,放心上疏便是。”


    “哎,那好,孩兒迴去就寫奏疏。”李宏放下心,不再顧忌。


    “水師戰力如何?”李青又問。


    “很強,非常強,”李宏說道,“正麵對上,倭寇不堪一擊,隻是……”


    他苦笑道:“倭寇難以根除,趨利者絡繹不絕,打退了這波,還有另一波,在超高利益的驅使下,鋌而走險者太多了。”


    “那就打,他們來,你就打。”李青說道,“強大的水師總歸會派上用場。”


    李宏點頭,轉而問:“幹爹什麽時候走?”


    “這就走。”


    “啊?這麽急?!”


    “早去早迴嘛。”


    “好吧。”李宏輕歎,不想才相聚,便又要離別,“幹爹孤身在外,定要照顧好自己,早些迴來。”


    “嗯,幹爹都這麽大人了,放心吧。”李青笑了笑,起身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幹爹忙完要忙的事,就迴來看你。”


    “唉…好。”李宏長長一歎,起身道:“祝幹爹一路順風。”


    “嗯。”


    李青點點頭,轉身往外走。


    “幹爹。”


    “嗯?”


    “早些迴來。”李宏說。


    “好。”


    望著幹爹離去的背影,李宏突然有些想哭,他真想勸幹爹自私些……


    ~


    按理說,來了海寧,理應去看望一下於謙,隻是……故人已逝,又能看什麽呢。


    ‘忙完迴來,再跟他嘮吧……’


    李青暗暗歎息,他其實對這些事兒有點怯。


    …


    ~


    成化二十年,冬月底。


    李青來到交趾。


    還好,上次他離開後,憨憨采取了他的策略,在此地開辦了許多學堂,弘揚漢文化,李青沒費多大勁兒,就找到了個會說漢話的人。


    數十年過去,他也記不清‘漢王府’所在了,在向導的引領下,花費十餘日,總算是抵達了目的地。


    輾轉兩個多月,終於得見交趾掌舵人。


    ——朱祁錦。


    他現在也不年輕了,四十歲的年紀,滿臉的絡腮胡,瞧著不比李宏年輕哪兒去。


    “你是……朝廷的使者?”朱祁錦覺得李青有些許眼熟,卻又想不起來了。


    這也難怪,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且那時的李青,麵容已做了細微調整,他認不出很正常。


    “準確說,我是以個人名義,代替大明朝廷。”李青道。


    “以個人名義……”朱祁錦怔了下,嗤笑道:“敢情是來打秋風的啊?”


    他有些不解,“千裏迢迢,你至於嗎?”


    李青摸了摸鼻子,道:“你不覺得我很眼熟嗎?你讓他們離開,我有話單獨對你說。”


    朱祁錦深深看了李青一眼,緩緩點頭:“都退下,沒有允許,不得進來。”


    “大王莫聽他一麵之詞。”


    “嗬,一個文弱書生,如何傷的了本王?”朱祁錦淡然道,“退下!”


    “是。”


    護衛統領無奈稱是,一揮手,“都退下。”


    朱祁錦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叫李青,大明永青侯。”李青說。


    “大明永青侯……”朱祁錦呆了呆,旋即眼睛瞪得老大,“你,你是那個……不,這怎麽可能?”


    朱祁錦不相信,也無法相信。


    誠然,兩人是挺像,但怎麽會有人不老,甚至……越活越年輕。


    麵對質疑,李青不急不緩,將當年的事娓娓道來……


    末了,又補了句:“你爺爺迴大明前,建了祠堂對吧?”


    “昂。”朱祁錦訥訥點頭,他已經有些信了,“這你也知道?”


    “你去祠堂,秘密就藏在你爺爺畫像後。”李青道,“裏麵的東西,會證明我的身份。”


    朱祁錦目光閃爍,狐疑道:“不對吧?我跟爺爺去大明時,你可不在這兒。”


    “我之前來過,你的父輩知道,不是什麽秘密。”李青解釋,“那是我跟你爺爺約定好的,不過,我這個秘密,你不可外傳。”


    “約定什麽?”朱祁錦皺眉,“既不可外傳,幹嘛告訴我?你究竟想做什麽?”


    李青坦然道:“約定是,讓他的接班人知曉我秘密;告訴你,是為讓你聽我話,至於做什麽……我要交趾為大明服務。”


    頓了下,“當然,我也會給予報酬。”


    “你能給我什麽?”


    “讓你活得更久。”李青說。


    朱祁錦目光一凝,怦然心動,卻不急於表態。


    李青也不急,隻是說:“你不妨先去求證一下,至於如何抉擇……看你。”


    朱祁錦默了會兒,起身道:“你先在此等候。”


    “好說。”李青含笑點頭,他並不急。


    像朱祁錦這樣的人,錢財、美人什麽的都對其起不到作用,因為他不缺。


    不過……活得長久這個誘惑,卻是他怎麽也抵抗不了的。


    不出李青預料,朱祁錦很快返迴,直接道:“你具體讓我做什麽,能讓我多活多久?”


    “建設一條服務大明商船的供應產業鏈,要大!超級大!”李青道,頓了下,說:“保守讓你活到七十,如果你肯聽話,長命百歲未嚐不可。”


    李青笑問:“如何?”


    朱祁錦沉吟道:“不能像你一樣嗎?”


    “抱歉,這個我真辦不到。”李青搖頭,“做人莫要太貪心,別忘了,你身上流著的是朱家的血,


    你爺爺傳位於你,為的什麽?不就是為大明嗎?


    你可以不聽我的,可你難道連他的話也不聽?”李青哼道,“你若是那樣的人,那算他瞎了眼。”


    還有句話李青沒說:你要真是那樣的人,老子弄死你!


    “你……”朱祁錦想起爺爺臨終前的教誨,壓了壓火氣,“那我要活一百歲。”


    “前提是你得聽我的。”


    “可以!”朱祁錦道,“具體怎麽做?”


    “先把女色戒了。”


    “……我要活九十。”


    “把女色戒了。”


    “八十,這是底線。”朱祁錦咬牙道,“還有,你怎麽證明你有那本事?”


    “八十的話,不戒女色倒也不算難。”李青緩緩點頭,接著,一笑:“來,把手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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