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河……”朱見深茫然搖頭,“那是什麽?”


    “就是……氣候周期。”李青道,“每隔數百年便會出現一次,具體時間……我也不是很確定,但目前來看,小冰河就快來了。”


    說到這兒,他不禁想起當年跟姚廣孝論大明國運。


    不得不說,老和尚確實夠牛,戰略眼光十分超前。


    即便李青使盡渾身解數,也一樣沒能改變王朝的發展規律,不過,在他的努力下,給大明營造了許多小勢。


    若是運作得當,未嚐不能改變大勢。


    天,地,人。


    後麵兩個,李青做出了很多改變,但,‘天’這個因素,他實在無能為力,隻能被動接受。


    依照當初姚廣孝的論調,李青解釋了下小冰河帶來的影響。


    朱見深臉色空前凝重,在此之前,他從未將氣候上升到大明王朝存亡的高度,可聽了李青這話,他不得不重新審視……


    奈何,這種事非人力所能改變。


    朱見深思量許久,問:“先生可有破局之法?”


    “掠奪,發展。”李青說。


    “具體點兒呢。”


    李青苦笑道:“我對日本國、朝..鮮的不同態度,就是為了抵抗這種極端氣候的影響。”


    朱見深默了下,問:“先生所說的極寒天氣,具體會嚴重到什麽程度?”


    “說不好啊!”李青搖頭輕歎,“我又沒經曆過,如何得知具體情況,不過,應該不會嚴重到餓殍遍野的程度。”


    李青說:“這種天象曆史上發生過不止一次,中原王朝次次都能傳承下來,且今大明有永樂豆、宣德薯這種高產作物,未必不能打破魔咒。”


    朱見深擰著眉毛,低聲說:“可曆代王朝都沒有大明人口多啊,現階段,大明人口有近一萬萬又三千萬,這近乎是曆代王朝的兩倍,高產作物的優勢……很有限啊。”


    李青默然。


    良久,問:“現在人口具體多少?”


    朱見深尷尬道:“具體數目朕一時間也說不上來,這樣吧,迴頭朕讓戶部整理一下。”


    李青補充:“把成化朝,甚至大明曆朝皇帝在位時的人口數額統計出來,一並拿來我看。”


    “這個……”朱見深有些為難,“這怕是有點麻煩,且也難以精確。”


    “不用太精確,有個差不多就成。”李青說道,“我看的是趨勢,不是具體數額。”


    “嗯,成。”朱見深緩緩點頭,蹙眉問:“除了掠奪、發展,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朱見深憂心忡忡,極度不安。


    李青試探的說:“你覺得……搞殖民如何?”


    “啥是殖民?”


    “洪武趕散你總知道吧?”


    朱見深瞬間明悟,驚詫道:“你是說,把百姓趕散到海外諸國?”


    “如何?”


    “不如何。”朱見深沒好氣道:“先生,這麽低級的策略,不應該出自你之口啊。”


    李青沒反駁,卻也不甘心,“要不試試吧,這是除了以上兩點,唯一的辦法了。”


    “不用試,根本沒可能。”朱見深斷然道,“百姓不會同意,海外諸國不會同意,誠然,大明國力強盛,明軍戰力無匹,可先生應該知道,一旦那樣做,藩屬國必將死命抵抗;


    是,可以打贏,但付出和迴報會嚴重不成正比!”


    緩了口氣,朱見深道:“退一萬步說,就算能成功,百姓同意,海外諸國也同意,所有人都心平氣和的接受朝廷安排,聽從大明的統治,甚至願意成為大明的一份子,可那又能如何?”


    “你說,隔著海洋如何統治?”朱見深問:“再者,既是大明的一份子,那大明要不要為其兜底,隻向他們索取,不管其死活,大明移民過去的百姓會不會被清算?


    子民受欺負了,朕這個天子要不要為其討迴公道?


    出海作戰花費之高,先生難道不知?”


    一連串的反問,懟的李青沒話說。


    朱見深歎道:“這樣做,不是把大明拖入戰爭泥潭,就是給大明平添累贅,而事實上,這件事根本沒有可行性,在第一步就會被堵死,讓百姓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家鄉,且還是去海外蠻夷之地……這不是妥妥逼著人造反嗎?”


    李青無言以對,沉默許久,道:“那若是向草原輻射呢?”


    “這個……”朱見深陷入沉思,良久,才道:“暴元入主中原近百年,還是有貢獻的,向北的話……確有可行性;


    不過,讓百姓移民過去,依舊不可行。”朱見深道,“得讓他們過來,讓他們向大明靠攏。”


    說著,朱見深苦笑道:“草原卻有部分地域可以耕種,但這很有限,事實上,草原隻能以放牧為主,讓耕農去草原上種田,沒那個條件啊。”


    李青也苦澀笑笑:“那就隻有以上那兩個辦法了。”


    頓了下,“不過,向北輻射還是有必要的,如我所料不差,目前草原局勢已經有所改變,少部分人有了固定落腳點,對吧?”


    朱見深驚奇:“這你都知道?”


    “廢話,這就是我的手筆,我能不知道?”李青簡單說了下,當初跟和忠在草原上的部署。


    “原來如此。”朱見深恍然,頷首道:“按著這個發展趨勢,以後把草原囊括進大明疆域並不難,但這需要很長時間……”


    “對了,先生未來還有何打算?”


    李青聳聳肩,“還能如何,拉更多小國入夥,形成一個經濟體係,以便更好的循環周轉唄。”


    朱見深輕輕點頭:“這卻是個好辦法,朕以為,如此是最優解,盲目的一味擴張,除了‘消化不良’,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是這種大明主導的合作,才是揩油的好策略,既不是大明自己人,那可勁兒欺負也沒什麽打緊。”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你這是竭澤而漁,絕不能這麽辦。”


    “那……?”


    “要可持續的竭澤而漁。”


    朱見深:“……先生好壞。”


    頓了頓,又補充道:“朕好喜歡。”


    李青:“……”


    又聊會兒其他,朱見深起身道:“先生忙碌了這麽久,好不容易迴來一趟,好好歇歇。”


    他從懷中摸出鑰匙,“就在這兒住下吧,朕迴頭知會一聲,不讓那些奴婢來打掃了,你安心住便是;


    好好享受享受生活,吃好吃的,玩兒好玩兒的……海外蠻夷之地,想來先生沒少遭罪。”


    李青接過鑰匙,含笑道:“倒也沒遭大罪,我到哪兒能吃虧?不過話說迴來,海外卻不如大明,尤其是飲食方麵,遠甚!”


    見他接受,朱見深稍稍放鬆,笑道:“行,以後朕閑暇無事,就來找你嘮嘮嗑。”


    “嗯。”


    “嗯?”


    “……皇上慢走?”


    “嗯。”朱見深滿意了,走了兩步,又駐足,得寸進尺道:“不送送朕?”


    “……”李青淡淡道:“上次你那侍衛統領見過我了,還是不露麵的好。”


    “這都好幾年了,朕也沒帶那個侍衛統領來。”朱見深道,“再說了,反正朕以後要常來,且你在此住下,哪能做到絕對保密?”


    “這倒也是。”李青微微點頭,“不過,我總得有個住在這兒的理由吧?”


    “好說,”朱見深笑道,“你是江南水師總兵官李宏親兵,受他指派,特來京師向朕匯報水師事宜。”


    李青撓了撓頭,“那行吧。”


    “所以……送朕。”朱見深昂著臉說。


    “不送,”李青撇撇嘴,“別忘了,你進來時是從外麵開的鎖。”


    朱見深:-_-||“朕不管,就得送朕,朕是君,你是臣,正所謂:君讓臣死……”


    “好好好,送,送你。”李青也是醉了,左右不過兩步遠,犯不上再掰扯下去。


    “這還差不多。”


    朱見深滿意了,“走著。”


    ~


    “小兔崽子,你又跑……”


    “噓~”少年忙做了個噤聲手勢,“父親你小聲點兒,我剛才差點兒被人拿下。”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彪形大漢,輕聲道:“父親,你說上午那年輕公子是什麽來頭啊?”


    中年人順著兒子指的方向看去,數十精壯漢子神色肅穆,魁梧的身材隱隱透著肅殺之氣,雖穿著百姓衣服,卻完全不似尋常富貴人家的家丁。


    倒像是……吃官家飯的。


    “別管人家了,快跟為父迴去。”中年人沉聲道,“先生說了,你若不跟他道歉,他就不教你了。”


    少年撇撇嘴,“不教就不教唄,我還不想跟他學呢。”


    “你……”中年人慍怒,抬手揪他耳朵,不料少年早有防備,輕易躲過,“嘿嘿……抓不著。”


    “逆子!”


    中年人怒喝:“再頑劣,老子打斷你腿。”


    這一聲大喝,頓時引得大內侍衛警覺,侍衛統領沉聲道:“你倆,過來。”


    少年一縮脖子,中年人也沒了方才氣焰,幹笑拱手:“犬子頑劣,叨擾了。”


    說罷,扯著兒子就要走。


    侍衛統領眉毛一擰,方才就見少年在此鬼鬼祟祟,隻是對方年齡太小,他沒往別處想,現在見又來一個,愈發懷疑:“過來。”


    “走吧父親,”少年反而淡定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腳下有何懼哉?”


    說著,坦然向前。


    中年人一陣頭大,京師之地臥虎藏龍,他一個小小的翰林修撰,可真不夠看的。


    奈何兒子都過去了,他豈能不管不顧。


    他隻得硬著頭皮跟上,心裏暗暗想著說詞……剛走沒兩步,就見那位年輕公子走出門來,他頓時鬆了口氣。


    之前雖隻有寥寥數語,卻也不難看出,這年輕公子很好說話。


    不過,待看到年輕公子身邊,一位跟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黑臉大胡子中年人,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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