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奉天殿。


    太上皇、太上皇後即將迴京的事,被朱見深公之於眾,滿朝官員聽後,整個人都傻了。


    不是……還活著呢?


    這可真是……太好了。


    群臣激動得不能自已,喜極而泣……


    朱見深隻說了太上皇在金陵,至於太上皇為何在金陵,失蹤已久卻一直秘而不宣的太上皇後又為何也在,卻是隻字不提。


    他不說,群臣也不好明問。


    畢竟,太上皇的事……很不光彩。


    子不言父過,何況,這還是皇帝的父親,大明的太上皇。


    事實上,文官集團對朱祁鎮的怨氣,可比對朱見深多多了,正統十四年那一戰,文官集團的中流砥柱,幾乎被團滅了。


    自那以後便一蹶不振,不然,郕王入主大寶那麽好的機會,他們定能起勢,哪怕有李青在。


    至少,在他們心裏是這樣想的。


    可那一戰下去,文官能‘打’的,都給一波送走了,文官集團元氣大傷。


    勳貴也有折損,但相比文官少得多,且勳貴的爵位都被完整繼承下來了,可以說,基本沒啥損失,文官才是吃了大虧。


    偏偏又碰上李青那個煞星,愣是把文官的‘氣運’給打散了。


    不然,絕不會是如今這個局麵。


    都是正統惹的禍……


    不爽歸不爽,可也隻能在心裏想想,臉上還得裝作一副開心模樣。


    …


    經過大半時辰的商議,最終朱見深拍板,六部各出一侍郎,內閣一大學士,都察院監察禦史九人,尚膳監若幹,龍旗十二,布旗六十四,兩廠一衛各五百,京師三大營各一千……攜金色龍輦去迎接。


    這規格不是一般的高。


    但沒人覺得鋪張,太上皇帝嘛,規格高到天上去都不為過。


    盡管太上皇沒有實權,可明麵上,享受的待遇可絲毫不比皇帝差。


    這關乎到朝廷體麵,且大明又不差這點錢兒,沒必要在這事兒上較真。


    文武鬥,君臣鬥,可在關乎朝廷體麵的事情上,誰也不會鬥,因為這是在維護統治階層。


    調子定下後,才開始正式朝會,直到旭日高升早朝才散。


    散朝後,朱見深來到永寧宮,卻見萬姐姐滿臉的驚慌失措。


    “貞兒,你這是怎麽了?”


    “沒,沒什麽,臣妾隻是有些不舒服。”萬貞兒訕訕說。


    朱見深頓時上心:“可有找禦醫診治?”


    “呃……不妨事。”貞兒岔開話題,試探問:“皇上,臣妾聽德妃說,太上皇跟太上皇後要迴來了,真的假的啊?”


    “這事兒啊,”朱見深點點頭:“真的,朕正要跟你說呢,到時候迎接時你也一起。”


    “還是不要了吧,多尷尬啊……”


    “這有什麽尷尬的?”朱見深失笑:“你作為兒媳,當然要參加迎駕父皇的儀式,不僅你,宸妃、德妃她們也要參加,不用緊張。”


    我不是緊張,我是……害怕啊!


    貞兒是真的慌,當初那事兒雖說她隻是奉命辦差,始作俑者是孫太後,可如今孫太後已經薨逝,真要算賬……


    “皇上,太上皇跟太上皇後從哪兒迴來啊?”


    “金陵。”


    貞兒心裏一沉,問:“可是跟永青侯有關?”


    朱見深驚詫:“你怎麽……算了,不要往外說。”


    完蛋了,那事兒李青知道……貞兒花容失色。


    太上皇可是個狠人,連親姥爺都敢下殺手,她一個兒媳,且還不是正宮,又一大把年紀……怕是會遭到清算啊。


    這時代,女人是不能問丈夫類似‘我跟你媽掉水裏,你先救誰?我跟你媽誰重要……’這樣的問題的。


    在孝道麵前,妻妾不值一提!


    何況,一國之君更要為天下萬民做表率。


    貞兒是真怕太上皇一迴來,就拿她開刀。


    這可怎麽辦?


    貞兒不想死,她想好好活著。


    朱見深還以為她是醜媳婦兒怕見公婆,失笑道:“沒什麽打緊的,有太後、皇後在前,太上皇不會注意到你的。”


    “那可未必!”周太後緩步走來。


    朱見深怔了下,打了個招唿:“母後。”


    他有些驚奇,老娘不是一向看不慣貞兒嗎,今兒怎麽突然來永寧宮了?


    貞兒強壓抑負麵情緒,盈盈一禮:“兒臣妾參見母後。”


    “免禮。”周太後強忍著惡心,淡淡說。


    這對婆媳稱的上是水火不容,可現在太上皇、太上皇後迴來,她們反而成了利益共同體。


    畢竟……倆人當年都是跟著孫太後混的,勉強算同事。


    朱見深好奇道:“母後方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這個……”周太後就是過個嘴癮,同時也是為了拿捏貞兒,但真要說出來,反而會得罪兒子。


    “也沒什麽,”周太後笑了笑,道:“她曾是孝恭章皇後(孫氏)的奴婢,跟你父皇很熟呢。”


    說著,看向貞兒,眨眨眼:“是不是啊?”


    這老妖婆……貞兒咬了咬牙,強擠出一個笑臉:“母後說的是。”


    她知道,周氏這是欲借昔年孫太後想把她配給太上皇,從而讓她服軟。


    朱見深不明就裏,隻是笑笑,道:“貞兒年齡是大了點兒,但看起來也不比宸妃、德妃她們大多少,還年輕著呢。”


    末了,又補了句:“比同齡人年輕多了。”


    你是不是瞎?周太後氣夠嗆:咋,她跟你老娘我一樣大,你說她比同齡人年輕,你幾個意思?


    若非還要依仗皇帝兒子,她非得跟朱見深好好掰扯掰扯。


    可真是……孝死她了!


    朱見深也意識到說錯了話,忙補救道:“那什麽……母後也年輕,跟貞兒也差不多。”


    誰跟她差不多?


    這一句話得罪倆!


    朱見深見氣氛不對,幹笑道:“朕還有公務要忙,嗬嗬……你們聊吧。”


    說罷,落荒而逃。


    女人什麽的,可真麻煩……


    朱見深一走,周氏氣勢頓時一變,威嚴道:“全都退下!”


    “是。”


    奴婢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周氏瞥了貞兒一眼,懶洋洋道:“隨本宮進內殿來。”


    貞兒不鹹不淡的說:“母後有話直說便是。”


    “本宮不是在跟你商量。”周氏撂下一句,徑直往裏走。


    貞兒胸脯起伏劇烈,好一會兒,才跟上步子。


    ~


    周氏鳩占鵲巢,坐在主位上,慵懶道:“太上皇、太上皇後要迴來了,你是不是很慌啊?”


    安分已久的周氏,不想再安分了。


    從得知太上皇還活著後,她就明白當年的靈異事件有蹊蹺,雖想不通原因,她卻不怕了。


    她現在,就隻想著保住眼下的地位權勢。


    殿裏就婆媳二人,周氏也懶得裝了,淡淡道:“萬貞兒,你說要是皇上知道你曾經差點許配給太上皇,會是什麽反應?”


    頓了下,又道:“太上皇後誕不下子嗣,也是你暗中使壞對吧?


    你說,到時候太上皇,太上皇後又會如何對你?”


    貞兒眼睛眯了眯,若非這女人是皇帝夫君的親娘,若非這是皇宮,她非掐死她不可。


    她是真動了殺心!


    “嗬嗬,昔年我隻是個奴婢,哪裏控製了人生大事?”貞兒語氣更冷淡,“至於暗中對太上皇後不利,純屬無稽之談,你莫要含血噴人。”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這事兒極為隱秘,且這種事,孫氏定然不會告訴其他人,哪怕是周氏。


    當年孫太後得勢時,若說對誰最信任,貞兒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周氏也得靠邊站。


    事情沒有塵埃落定前,貞兒是不可能承認的!


    貞兒反唇相譏:“尊貴的聖母皇太後娘娘,是不是聽說太上皇要迴來,憶起往昔備受冷落的日子了呀?”


    聖母皇太後聽著名號響,實際上,皇太後才是正宮!


    “你……”周氏勃然大怒:“萬貞兒,你敢這麽跟本宮說話,你想死嗎?”


    “嘁~”貞兒冷笑連連,“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弄死這個,弄死那個,我要是你,就麻溜收拾鋪蓋搬出坤寧宮。”


    她也豁出去了,太上皇真要殺她,周太後保不住;太上皇不殺她,周太後弄不死她。


    前途一片灰暗,是生是死尚可未知,貞兒是一點也不慣著周氏了,她恨周太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萬貞兒!你給本宮跪下!!”


    “嗬,”貞兒嗤笑:“你還真把自己當正宮太後了啊?”


    “你,你放肆!”周氏氣得直哆嗦,“我兒是皇帝,我就是太後,即便姓錢的迴來,我也一樣是太後。”


    貞兒聳了聳肩,道:“我是皇貴妃,誰迴來我都是皇貴妃。”


    周氏咬牙道:“那現在,我這太後命令你這個皇貴妃跪下,你跪是不跪?”


    “不跪!”貞兒說的幹脆,叫囂道:“你要真有本事,就讓皇上休了我,沒本事就閉嘴吧!”


    “來人,快來人……”周氏簡直都要氣瘋了,全然忘了今日來是為拉攏萬貞兒,從而統一戰線。


    她現在,已然失了智。


    然,下一刻,她就呆住了。


    隻見貞兒抬起手,掄圓了胳膊給她自己兩巴掌,她倒真是下得去手,雙頰肉眼可見地升騰起紅彤彤的掌印。


    似是覺得不夠,她又迅速跑到紅漆木柱前用力一磕,接著,身子一軟,癱在地上人事不省。


    周氏:(⊙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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