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不得啊……”


    李青輕輕歎了口氣,道:“大明這艘巨輪太大了,船大難調頭,待到問題擺在眼前時就晚了。”


    頓了下,笑道:“放心吧,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你口味兒這麽重?”朱見深抖了個機靈。


    “你就是欠打。”


    “你又放肆了,朕怎麽說也是你的君上。”朱見深不滿,“真的是……一點上下尊卑都沒有。”


    李青嗤笑搖頭:“不跟你貧了,走了。”


    “等一下。”


    “還有事兒?”


    朱見深問:“日本國事了,你會迴大明是吧?”


    “日本國隻是第一站,後麵我還要去周邊其他小國。”李青想了想,“情況允許的話,我還要去更遙遠的地方。”


    “你這一身老骨頭,頂得住嗎?”朱見深皺眉。


    李青笑笑:“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有什麽頂不住的啊,習慣了都。”


    朱見深愣了下,還想再說些什麽,李青卻已邁步離去。


    “這廝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朱見深咕噥,沒有聽到那三個字,他很不開心。


    ~


    下午。


    朱佑樘交了答卷,勉強算是中規中矩,不過態度卻端正了過來。


    李青還算滿意。


    他針對性地做出修改,指正,引導,並進一步教授他為君之道。


    沒有子曰,全是治國之道,禦下之術。


    朱佑樘聽不太懂,索性都記在了小本本上,同時,他也漸漸適應了這種快節奏的講課方式。


    常言道: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朱佑樘盡管聽不太懂,但相比另一個李先生的課,他能感覺出這個李先生水平更高。


    現在不懂,以後總會懂的……朱佑樘暗暗想著,一邊努力做著筆記。


    …


    眨眼,數日過去。


    李青提出告辭。


    朱見深雖不舍,卻也不得不以大局為重,擺了桌酒宴為李青餞行。


    宴席,朱佑樘也來參加了。


    皇帝、太子,一個當世之君,一個未來之君,規格不可謂不高。


    “李先生,你什麽時候再來京師啊?”朱佑樘有些不舍。


    他都七歲了,分得清好歹,這個李先生是嚴厲,暴力,但,他明白先生是為他好。


    今兒上午又聽了神童李先生的課,他聽得很輕鬆,卻也覺得少了些味道。


    “會再見的。”李青笑著說,“莫要懈怠,否則,那時我可不會客氣。”


    “到時候,我定會交上一份讓先生你滿意的答卷。”朱佑樘自信的說。


    “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朱佑樘點頭。


    朱見深舉起酒杯,認真道:“此一去,務必保重。”


    “嗯,好。”


    李青舉杯跟他碰了下,一口飲盡杯中酒。


    如今朝局已然穩定,朱見深也是個英主,他沒有可擔心的地方了,可以毫無保留地放開手腳大幹一場,攪它個天翻地覆!


    李青走了,再次忙他的事業去了……


    ~


    在他走的第二天,李宏來了京師。


    到京師後,李宏才得知幹爹迴來了,且剛離開。


    他倍感遺憾,卻也沒有去追,隻是歎了口氣,帶著‘禮物’來到宮門求見皇帝。


    大舅哥沒讓他久等,李宏很快就得到了召見。


    乾清宮。


    君臣之禮後,簡單寒暄幾句,李宏率先進入正題。


    “皇上,這是永青侯給您的禮物。”


    “禮物?”朱見深納悶兒道,“他昨個兒剛走,沒說這事兒啊?”


    李宏解釋:“皇上看看就知道了,他說,這是之前答應給你的。”


    朱見深好奇,他實在想不起李青答應自己什麽了。


    “打開看看。”他揚了揚下巴。


    小黃門上前打開木箱子,迴頭道:“皇上,是書。”


    朱見深怔了下,猛地想起之前確實跟李青說過這個來著,李青通過於謙的關係,知道不少朝局秘辛,他當時讓李青寫成書……


    一晃這麽些年過去,他都忘了這茬了。


    “怎麽才送來?”朱見深不解,“他不都離開金陵許久了嗎?”


    李宏訕笑道:“幹爹早就寫好了,隻是……那個誰耽擱了進度,近期才完工。”


    朱見深明悟,揮了揮手,“這裏不用伺候了,都退下吧。”


    “奴婢告退。”幾個奴婢退出大殿。


    朱見深這才問道:“他們想迴來嗎?”


    如今他已經徹底掌權,並不擔心太上皇迴來會奪了他的權,且這麽多年過去,他也明白了太上皇的心意。


    他那父皇早已無意於皇位。


    從為人子的角度出發,朱見深並不排斥接他迴來。


    李宏輕輕搖頭:“他們很喜歡如今的生活,不想……至少現在不想迴來。”


    李宏沒把話說死,畢竟嶽母身體不太好,萬一……以老泰山的深情,肯定要攜愛妻迴來。


    朱見深不感到意外,這麽多年了,真想迴來的話,早就通過李青告訴自己了。


    他隻是歎了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水師訓練的如何了?”


    “可以實戰了。”李宏點頭,“微臣這次來,也是想跟皇上說這事,江南地區有富商違反朝廷政令,往日本國走私貨物,要不要……?”


    朱見深沉吟片刻,道:“清繳走私商隊,並不能讓富商放棄鋌而走險帶來的暴利,且也會讓日本國部分人升起盜心,朕要先摸清規模,衡量一下利弊得失,再做決定。”


    李宏怔了下,歎服道:“皇上所慮極是,微臣孟浪了。”


    “哎?倒也算不上孟浪,清繳是早晚的事,你且先好好練兵,有你立功的時候。”朱見深笑問道:“現階段你有信心對付多少倭寇?”


    “這個……”李宏訕笑道,“沒有真正打過,微臣不敢放下狂言,不過,臣曾對日本國那邊兒來的走私商隊做過了解,嗯……咱大明水師可戰雙倍兵力的倭寇。”


    “雙倍?”


    “是!”李宏自信道,“無論是戰船、武器,還是兵員素質,咱大明水師都遠勝倭寇。”


    朱見深輕輕點頭,沉吟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樣,你迴去就開始作戰前準備。


    火銃、火炮、鉛彈、霹靂彈……你列個清單,朕讓火器局快速生產出來,不要跟朕客氣,不戰則已,一旦開戰,必須要贏得漂亮!”朱見深道,“如此,才能震懾人心!”


    “臣遵旨。”李宏心頭火熱。


    聊完政事,列完清單,已臨近中午。


    朱見深留李宏在宮中用膳,期間,又關心了下太皇上一家的生活狀況,並讓李宏代為轉達:


    想迴來,言語一聲便是,隨時歡迎!


    吃過午膳後,李宏便提出告辭,幹爹不在,他沒多留的心思,且聽皇上這意思,很快水師就要戰鬥了,他不想耽擱操練時間。


    朱見深沒有留他,隻是讓他做好戰鬥準備,並表示:器械會盡快如數運往江南,安心操練便是。


    最後,更是拿出千兩黃金。


    李宏受寵若驚:“皇上,微臣未立寸功……”


    “誰說這是給你的了。”朱見深哼道,“這是李青的錢,他去日本國了,你幫忙帶迴金陵去吧。”


    “這樣啊,臣遵旨。”李宏訕訕一笑,大致明白了什麽。


    ~


    李宏走後,朱見深這才喚人來,將大箱子搬進內殿,開始觀摩……


    “可算是等到了。”朱見深搓著手,就像是書荒許久的老書蟲找到了神作一般,興奮的不行。


    不過,當他拿起最上麵的一本打開之時,不由呆愣當場。


    “洪武十五年,夏?”


    朱見深一臉懵,喃喃道:“那時候,於謙都還沒出生的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狐疑道:“莫不是這廝在胡編?”


    想了想,李青又不是那樣的人。


    “還是說……他是根據實錄中的事件,進行的自我注解?”朱見深撓了撓頭,“這貌似也說不通啊,自太祖實錄,到中宗實錄足有數百萬字,他看得過來?


    即便如此,那也應該是從洪武元年,幹嘛從洪武十五年開始呢……”


    朱見深很困惑,他將大箱子中的書整個倒騰出來一一比對,無奈發現,洪武十五年確實是第一本,沒有更早年份的了。


    “可惡,既然以洪武朝做起手式,為何不從洪武元年開始啊!!”朱見深強迫症發作,氣得想罵娘。


    無能狂怒之後,隻能接受現實。


    “算了,有總比沒有強,且就少了十五年,也沒多大打緊,待他下次迴來再讓補吧。”朱見深歎了口氣,這才繼續看下去。


    這一看,就沉浸進去了……


    相比枯燥寡淡的實錄,李青寫的這些可就精彩多了,不是說文采多好,而是它有故事性,並且對廟堂鬥爭,國策施行,大事件等等,都進行了詳細注解。


    就跟……親身經曆一般。


    朱見深可以肯定,李青沒有胡編,因為書中所寫大多都記載在實錄之中,且看了這個,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以及他看實錄時的困惑,都迎刃而解了。


    這廝是怎麽做到的?


    朱見深不禁驚歎。


    “好東西呀好東西……”


    他廢寢忘食,除了上朝,處理奏疏,其餘時間都待在乾清宮內殿看書,後宮佳麗都顧不上了。


    這種刻苦精神,直教寒窗苦讀的士子汗顏。


    …


    半個月後,汪直返京。


    朱見深這才從神作中走出來,開始著手清算行動。


    案子是汪直查出來的,自然要讓其威風一把,這樣也能幫他吸引火力。


    這些,朱見深早就算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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