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目光一凝,很快明悟過來,詫異道:


    “你打算立安樂堂那個做太子?”


    “卻有這個想法。”朱見深直言不諱,“他也才六歲,朕以為完全來得及培養。”


    李青眉頭微皺,沉吟良久,問:“他是什麽時候出生的?”


    “成化六年七月初。”朱見深說。


    現在是成化十一年六月下旬,準確說來還不滿五周歲,但這時代沒有周歲這個說法,小孩出生就一歲了,嗯…確實來得及……


    李青沉吟道:“怎麽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了呢?”


    朱見深默了下,道:“朕今已二十九歲,到了而立之年卻無其他子嗣,著實有些心慌,且,國本空懸太久,於江山社稷而言,卻有很大弊端。”


    頓了下,又道:“如今朕正值春秋鼎盛,身體健朗,若是再過些年……便有了其他子嗣,培養太子成人所需的時間成本,朕怕未必承受得起。”


    李青緩緩點頭,又是很長一陣沉默,才道:“你以為,此子如何?”


    “還未雕琢,尚且未知。”朱見深如實說。


    接著,他又借貞兒之言,說了立這個孩子做太子的好處。


    當然,朱見深是認同,才說與李青聽。


    李青聽後也頗為讚同,想了想,道:“我還是那句話,前期你必須自己帶,至少要帶到十歲;有精力的話帶到快成年更好,至於日常學習……


    你實在忙不過來的話,可以讓一個文官、一個武官、一個內書堂太監來教,但一定不要多,最好控製在三人之內。”


    李青嚴肅道:“還有一點很重要,在此之前,可千萬別讓他去東宮住,留在皇宮才是上上之選。”


    國之儲君的學習強度大,朱見深沒那麽多精力全權教導,不過,知識可以讓其他人代為教導,思想、觀念、治國理念、帝王心術這些……還得由朱見深本人來教;


    如此,才最為妥當!


    父親才是孩子最好的人生老師,尤其是作為皇位接班人,太子隻要不傻,便會從心理上更偏向父皇,因為他們才是一路人。


    “沒問題,”朱見深點頭答應,問:“先生還有別的囑咐嗎?”


    李青反問:“我不在的這兩年,朝政如何了?”


    “大體上沒出亂子,不過,小亂子還是有的。”說著,朱見深有些得意,道:“但朕都擺平了,不僅擺平,且還……”


    “少顯擺了,直接說事!”李青打斷他。


    “……”


    朱見深摸了摸鼻子,說道起來……


    聽罷,李青點評道:“清理冗員是對的,但你直接跳過吏部、內閣,自行任免官員就過了,你這行為近乎於玩兒賴,且對大明亦是危害甚大。”


    “朕還不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朱見深抱怨了句,隨後道:“隻要他們不再作妖,朕自不會再這麽做。”


    李青搖頭:“他們作妖你可以用其他手段,但你這麽做……可謂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純屬昏招!


    科舉縱有諸多弊端,卻是選才的不二之選,你可倒好……”李青哼道,“你倒是說說,這大明江山是他們的,還是你朱家的,真就這樣下去,到底誰吃虧?”


    朱見深一滯,旋即迴過味兒來,不由訕訕道:“朕是欠思量了些,以後不用這一招了。”


    “……”李青歎了口氣,道:“你掌權的目的是為讓大明更上層樓,而不是做一個乾綱獨斷、剛愎自用的帝王,這一點你要時刻牢記,莫忘初心!”


    接著,話鋒一轉:“還是那句話,你敢胡來,老……咳咳,可別怪老臣不講情麵。”


    朱見深斜睨了他一眼,哼哼道:“列祖列宗的江山,朕比你愛惜。”


    李青欣然笑道:“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


    “……”


    酒宴過後,朱見深邀請道:“要不要去趟安樂堂?”


    “也好。”


    “那走著……”


    ~


    安樂堂,李青再見小家夥。


    時隔兩年不見,小家夥長高了些,也胖了些,白白淨淨,很是瓷實。


    幾歲的孩子並不能看出以後如何,李青也隻是簡單測了下智力。


    嗯……說話條理清晰,思維邏輯比他這個年齡段還要成熟一些,倒也符合李青預期。


    “父皇,這位是……?”小家夥上來就被一通考問,他有些不舒服,他對李青隱約有些印象,卻記不起了。


    “他叫李青,是大明的永青侯。”朱見深簡單介紹了下。


    李青笑眯眯伸出手,“你好啊,大皇子。”


    小孩還是頭一次見識到這種打招唿方式,愕然片刻,才伸出胖手,“你,你好永青侯。”


    李青捏了捏他小胖手,道:“以後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好的。”小孩對這種較為新鮮的詞兒有些不適應,不過,他更不適應的是李青態度。


    他知道了皇帝是什麽,也知道了上下尊卑,這還是第一個不怕他,且把他當小孩兒的下人呢。


    尤其是一向威嚴的父皇,麵對李青也是客氣得很,甚至很尊敬,這就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說不上氣惱,卻很是驚詫。


    李青沒逗留太久,說了一會兒話便提出了告辭,臨走前,突然想起了什麽,問:


    “皇上,大皇子叫什麽?”


    “還沒起名字呢。”朱見深道,“朕準備以起名為契機,宣布他的身份。”


    頓了下,打趣道:“先生博學,要不給個意見?”


    “算了,我又不是他……”李青及時改口,“國之儲君,自然要由皇上你來起名字才是。”


    朱見深已然聽出他最初想說什麽,本就不白的臉,變得更黑了,哼道:


    “你可真夠放肆的,若非朕虛懷若穀,你腦袋砍上十次都不多。”


    李青暗暗撇撇嘴,拱手道:“皇上,這次我真走了。”


    聞言,朱見深也顧不上他放肆了,忙道:“別急,先給朕說說你要去哪兒,不會又要去做道士吧?”


    “我一直都是道士啊。”李青笑笑,“至於去哪兒,我也不太清楚,走著看吧,嗯…年前應該在金陵,以後就不確定了。”


    朱見深對這個迴答很不滿意,皺眉道,“你一把歲數了,還想去哪兒?”


    “世界那麽大……”


    “你別瞎溜達!”


    “……”李青無語:“我都下野了,你還想咋?”


    “萬一有用到你的時候呢?”


    李青無奈苦笑,“皇上,你得對自己自信,你得支棱起來,正所謂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行了行了,要走便走吧。”朱見深沒好氣道,“玩夠了就迴金陵,想朕的話也可來京,朕給你報銷路費。”


    “……好。”李青笑笑,告辭離去……


    ~


    李青去探望了石彪、和勇,說了些臨別贈言,便離開了京師。


    這一次,他真要好好放鬆放鬆了。


    七月,


    金陵。


    李青迴來時,正好趕上大喜日子,家裏又添了一口人,朱婉清生了個小丫頭。


    侯府正在辦滿月酒,宴請了不少賓客,有李父一家,有曹國公,有朱祁鎮生意場上的夥伴,還有李宏的部下。


    前院兒,擺了十餘桌,分不同陣營,很是熱鬧。


    朱祁鎮開心的緊,拉著李青拚酒,卻被李青灌得哇哇大吐……


    酒宴過後,李宏逗留了幾日,跟李青談了水師現狀,便又去訓練水師了,依舊十分忙碌。


    不過,相比之前,李宏現在舒服多了,可以時常迴來以解相思之苦。


    李青住了下來,完善著他在大明這些年來的……日記。


    這倒讓朱婉清十分歡喜,幹爹更新速度那叫一個快,再也不怕接不上了,那叫一個過癮。


    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越看,她越篤定自己的猜測,她也曾壯著膽子試探,結果……卻被揍的很慘。


    朱婉清委屈的不行,她沒想到幹爹竟如此沒品,她都兩個孩子的娘了,他還是說揍就揍;


    主打一個不給麵子!


    …


    李青下筆很快,一天兩冊,保質保量且不斷更。


    有時,朱祁鎮也會來看上一看,了解祖輩時的大明朝政,雖說他無意皇位了,但求知欲依然強烈。


    這不,父女倆又看上了,甚至都不背著李青。


    他在前麵寫,父女倆在後麵看,麵對麵追更。


    朱婉清見今兒爹爹也在,膽氣兒不由為之一壯,拿著冊子上前問:“幹爹,你這書叫啥名兒啊?”


    “還沒想好。”李青淡淡說了句,手上不停。


    朱婉清試探著說:“要不,兒媳給起一個?”


    李青筆尖頓了下,抬起頭,玩味笑笑,“說來聽聽。”


    “我在大明長生久視。”


    聞言,李青笑容一收,揉著手腕緩緩站起身。


    “爹,爹你看他,他又要揍我……”朱婉清花容失色,連忙拉老子做擋箭牌。


    朱祁鎮清了清嗓子,訕訕道:“那什麽,給我個麵子。”


    “你什麽身份,也有臉讓我給你麵子?”


    朱祁鎮:“……”


    朱婉清委屈又無奈,“幹爹,就這一層窗戶紙,捅破得了,別再雲裏霧裏了成不?”


    她是真的煎熬,明明事實都擺在眼前,就差臨門一腳,但幹爹就是不承認,這種感覺……誰懂啊?


    她還知道爹爹也知道,但懾於幹爹淫威,亦是不肯告訴她真相,可把她折磨的不輕。


    朱婉清滿臉祈求:“幹爹你就承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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