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


    李青坐一邊,陳文四人坐另一邊,涇渭分明,就差在中間畫一條三八線了。


    那副很不爽卻幹又不掉李青的樣子,著實有些……搞笑,同桌關係可以說降到了冰點。


    李青無所謂,沉浸在自己世界裏,下筆如飛。


    批閱奏疏,他還是很有經驗的,想當初,他的同桌是朱標!


    如今換成陳文等人,他都覺得掉價了呢。


    就是不知陳文等人知道內情,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李青效率很高,數十本奏疏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部處理完畢,然後封存進箱子裏上鎖。


    這些批注好建議的奏疏,後續司禮監會帶走轉呈給皇帝。


    他拍拍屁股正準備下班,陳文清了清嗓子,道:“李大人這就要走?”


    “不然呢?”李青一臉奇怪,“活兒我都幹完了啊?”


    陳文哼道:“國之大事,需慎之又慎,雖說內閣的建議皇上不一定全部采納,可你如此兒戲,無形中給皇上平添了多少負擔?食君之祿為君分憂……”


    “打住打住!”李青一臉黑線,無語道:“咱就是說,有沒有可能…是你太磨嘰了?”


    “你……”


    “別誤會,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李青說道,“陳閣老今年六十有三,精力不濟在情理之中,能繼續為國盡忠,已是難能可貴。”


    “嗬嗬,李大人這是在點老夫吧?”


    艸!果然,野豬吃不了細糠,還是不能給好臉……李青淡淡道:“隨你怎麽想吧!告辭!”


    說罷,徑直揚長而去。


    陳文老臉漲紅,哆嗦著抬起手,指著李青離去方向:“他什麽意思,他什麽意思……?”


    彭時甕聲道:“閣老,下官覺得他就是在暗示您退位呢?”


    商輅有些遲疑:“是……這樣嗎?”


    “那必然啊!”劉定之瞪了商輅一眼,哼道,“閣老,您老還看不明白嗎,即便咱們不惹他,他也會惹咱們的啊!”


    商輅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言。


    他如何看不明白,倆人就是憋著壞,想把老頭子架起來,跟李青硬剛。


    但……這跟他有什麽關係?


    之前他被皇上召進內閣,陳文還給他小鞋穿呢,如今不落井下石,不跟著坑陳文就已經很大度了。


    陳文唿哧帶喘,眼睛都紅了,這要擱平時他不會如此失態,也不會看不出同僚的拱火行為,但,眼下他已經被憤怒蒙蔽了雙眼。


    沒辦法,李青總能在不經意間讓人破防,失去理智。


    “混賬,辱我太甚!”


    “閣老消消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


    李青沒心情在意同事間的勾心鬥角,他入閣隻是想解決一些潛在問題而已,其他事,不值得他關注。


    小院兒。


    李青倚在躺椅上,思考著如何完善商業製度,以及提高明軍的戰鬥力。


    如朱見深所說,現在的大明處處繁榮,但在繁榮景象下,也隱藏著諸多問題,甚至有些事,已經到了必須重視的地步。


    最直觀的問題,就是海商不規範,以及明軍戰力下滑!


    尤其是後者,如今草原局勢紊亂,更讓李青覺得提升明軍戰力,刻不容緩。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用不用得上且不說,但要保證萬一要用的時候,必須得有!


    特別是三大營的協同作戰,必須得提上日程了……李青蹙眉道:


    “從哪裏開始下手呢?


    打仗講究個師出有名,且也要有一定戰略意義,不能為了打仗而打仗……草原局勢詭譎是真,但…老實也是真,直接發兵,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李青搖了搖頭,一時間找不到頭緒。


    雖說通過演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戰力,但在實戰中殺敵、立功、獎賞,無論是戰力的提升,還是士氣、武備的提升,都是演武無法比擬的。


    現在的大明比立國時要繁榮昌盛太多,然,明軍戰力卻反而下滑了不少,對大明來說,這很不健康。


    繁榮和武備必須在同一水準線,這才不會引起外部勢力的覬覦,盡管大明仍在巔峰,但一直若不思進取,終究是會走下坡路的……


    “李叔,吃飯了。”朱婉清喊了聲。


    “嗯,天都暖和了,在院裏吃吧。”李青收迴思緒,起身洗了把手,來到石桌前坐下,等著開飯。


    今日的飯菜沒昨日豐盛,不過味道都還說得過去。


    “李叔,您下午還去宮裏嗎?”


    “不去了,今日的事處理完了。”李青迴了一句,繼續吃喝。


    朱婉清試探道:“李叔,侄女一個女兒家,不好一個人拋頭露麵,要不,您帶我去京師大街逛逛?”


    “不去!”


    “……上了歲數的人,多走動走動有好處。”


    “都上歲數了,我還走動什麽?”李青翻了個白眼兒,“應當多享受享受。”


    朱婉清無奈,“我就是想多看看,爹爹和娘親生活的地方,我一妙齡少女,又傾國傾城……”


    “打住!”李青揶揄道,“你可真會給自己貼金,還傾國傾城,充其量也就不醜而已,別麻煩我,我可沒那閑工夫。”


    朱婉清氣道:“家裏沒菜了,你看著辦!”


    “明兒我去趕集。”李青說。


    這下,朱婉清實在沒借口了,隻好說實話:“李叔,我整日憋在小院兒裏,太悶了啊!”


    李青想了想,道:“嫌悶的話我迴頭跟你皇帝大哥說說,不行就進宮住幾天。”


    “啊?”朱婉清震驚:“他,他也知道了?”


    “嗯,知道了。”李青點頭:“不過你大可放心,他不會對你不利的,當然,若你不願意,繼續在家就是。”


    頓了頓,“其實你想去京師大街逛,直接去便是,沒什麽打緊的;


    天子腳下治安很好,再說,你都快嫁出去了,不用太在意這些封建糟粕,大明也沒有規定未出閣女子不得私自外出。”


    “封建糟粕?”朱婉清愕然。


    “呃……算了,你愛去不去。”這小丫頭夠跳脫了,李青也怕再給她解除封印,以後幹兒子會被拿捏的更死。


    ~


    午飯後,朱婉清再問李青,“李叔,你真不打算出去逛逛嗎?”


    “你想去的話,去就是了。”李青笑笑,取下一隻玉牌,“這是宮中特有,稍微見過世麵的人就知道,這是顯赫大官家的子女專屬飾品,戴上它能杜絕麻煩。”


    “謝李叔,”朱婉清接過,不放心的問:“那要是遇到沒見過世麵的人,咋辦?”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沒見過世麵的人,更不敢惹事。”


    “也是哈。”朱婉清訕訕點頭。


    她雖古靈精怪,且帶有刁蠻屬性,但終究是第一次一個人逛大街,還是有些惶恐,遲疑道:


    “李叔,要不您陪我一起吧?”


    “玉牌還我。”


    “……不還,你不去我一個人去。”朱婉清恨恨跺了跺腳,轉身出了門。


    李青搖頭失笑,走到躺椅前躺下,眯著眼,沐浴著午後春暖,不多時,便困意上湧。


    就當他快要睡著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永青侯在家吧?”


    說話的是懷恩。


    李青不爽地睜開眼,“什麽事?”


    懷恩聲音再次傳來:“皇上駕到,還請侯爺立即開門。”


    李青忍不住吐槽:不愧是兄妹,都有一顆閑不住的心。


    “來了!”


    李青上前打開門,請朱見深進院,懷恩本想跟進來,但李青關門太急,沒給他機會,還差點夾到他鼻子。


    朱見深詫異了下,失笑道:“怎麽,還在為今日跟陳文他們的愉快而氣惱?”


    “我還不至於那般小肚雞腸,”李青起床氣未消,“皇上來可是有事?”


    “沒事朕就不能來嗎?”朱見深伸了個懶腰,歎道,“宮中太憋悶了,反而你這小院兒……每次來都頗為放鬆。”


    “你倆…可真是一個爹生的……”李青忍不住咕噥。


    “先生在說什麽?”


    “沒什麽,”李青岔開問題:“你來我這兒不隻是為了放鬆吧?”


    呃…怎麽有種怡情樓的既視感?


    朱見深點點頭,自顧自走到石桌前坐下,“先生請坐,別客氣。”


    弄得跟你家一樣……李青也是沒了脾氣,走到他對麵坐下,“說吧!”


    “先生的奏疏批注,朕都看了,總得來說沒什麽問題,但……”朱見深道,“先生在一道江南水師遞送的奏疏上批注,不僅同意了申請撥款,還額外加了一萬兩銀子,這是否……有深意呢?”


    李青知道他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嫌他大手大腳。


    李青斟酌了下,道:“皇上,隨著海上貿易的持續進行,大明和海外諸國的聯係也越來越密切,嗯……


    我認為,未來大明的潛在禍患,海上力量要大於漠北!”


    李青認真道:“海商利益巨大,這一點眾所周知,我們看的到,人家也看的到,在利益的驅使下,會有無數人趨之若鶩;利益是最原始的驅動力,有利,就會有人為之奮鬥!”


    籲了口氣,李青繼續道:“若未來敵人自海上來,開著巨輪利炮,當如何應對?”


    朱見深一滯,“這…那些蠻夷還能翻天不成?”


    李青道:“若一直抱著大明天下無敵的心理,人家未必不能翻天!


    早在永樂朝,三寶出海做生意……宣揚國威之時,就遇到了海外的冒險家,人家的火器並未落後咱們太多,大明在發展,人家也在發展啊!”


    朱見深瞳孔微動,他被李青這一番言論給驚到了,同時,也有些不解:


    “永樂朝的事,先生是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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