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殿。


    貞兒小心翼翼地給朱見深按著肩,一邊觀察著他的神色,數次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就說,”朱見深眯著眼道,“怎麽,你也對朕生分了?”


    “不是的皇上……”貞兒搖搖頭,輕聲說:“奴…臣妾隻是覺得……皇上這些日子太疲倦了,嗯…心疼。”


    說到最後,她不自禁紅了臉。


    朱見深睜開眼,疲倦神情減輕不少,輕笑道:“是挺疲倦的,但沒辦法啊,很多事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唉!”


    “皇上可以找能臣輔佐呀。”貞兒說道,“你是皇帝,他們是臣子,輔佐你是他們的本分。”


    朱見深嗤笑,抬手親昵地在她鼻尖兒上刮了一下,“你想的太簡單了,那群人可不是省油的燈,皇帝也沒你以為的說一不二。”


    貞兒想了想,道:“臣妾以為,還是會有人願意輔佐皇上的,比如……永青侯。”


    這是她所知道的人中,最厲害的一個,沒有之一。


    昔年她在孫氏身邊做奴婢的時候,對李青這個名字就如雷貫耳,後來朝廷每每發生大事,總有李青影子。


    她覺得,李青絕對能給予朱見深很大幫助。


    “李青?”朱見深眉頭微皺,詫異道:“他把你害那麽慘,你還要舉薦他?”


    “不是舉薦,臣妾哪敢舉薦,隻是隨口一說罷了。”貞兒努了努嘴,小手繼續捶著,說道,“這是臣妾能想到,唯一一個可以幫助皇上的人了。”


    朱見深啞然失笑:“這李青真夠可以的嘛,連你都知道他的厲害。”


    “他是真厲害。”貞兒知道朱見深對李青有意見,柔聲勸道,“皇上若是為了臣妾遷怒永青侯,那可就是臣妾的罪過了,俗話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再說,咱們終是在一起了不是嗎?


    其實,要不是他,臣妾都未必看清自己內心呢。”貞兒說,“以前臣妾都是把皇上當小弟……也正是因為這些年的分開,才讓臣妾……還望皇上三思。”


    “嗯…朕是看他不順眼,卻也沒有小氣到公私不分。”朱見深幽幽歎了口氣,“不是朕不用他,而是他不想幫朕。”


    “這怎麽可能?”貞兒秀眉一蹙,突然想起了什麽,忙道:“對了,永青侯他喜歡錢,尤其是黃金。”


    朱見深嗬嗬:“給他也是肉包打狗,有去無迴!這廝是個能臣,但人品實在太差,且他骨子裏並非貪財之人,有著一套自己的行為準則,並無忠君之心。”


    “皇上為何不試試呢?”


    “朕嚐試過,數次示好他都視而不見。”朱見深苦笑,“隨他吧,他為大明立過功,且也沒有與朕對著幹,那顆心是好的,就是……算了,不說這個了。”


    朱見深摁住肩膀上的手,輕輕一扯,接著,大手一攬。


    ‘呀~’貞兒驚唿,一個趔趄跌坐在朱見深腿上,撲進他懷裏,剛一抬頭,就唇瓣便被堵住。


    短暫呆愣後,她眸子逐漸迷離,隨即,雙手環上了他脖子……


    …


    “皇上,臣妾還是覺得可以再嚐試嚐試。”貞兒枕著朱見深臂膀,綿軟身子緊貼著他,柔聲說著。


    朱見深感受著綿軟,眯著眼說:“朕容後再考慮考慮,現在朕沒法冷靜下來思考。”


    “嗯?唔……”


    ——


    次日,禦書房。


    朱見深單獨召見李青,做最後拉攏。


    “李愛卿乃兩朝重臣,居功至偉,朕繼位不久,對朝政也不熟悉,急需愛卿這樣的能臣輔佐啊!”朱見深沒有彎彎繞,直接點明主題。


    李青沉吟少頃,歎道:“皇上,非臣不願,實在是年紀大了,精力不濟。”


    頓了下,又說:“打鐵還需自身硬,皇上還很年輕,時間多的是,何須急於一時?”


    朱見深蹙眉無言,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這拒絕之語,他仍是生出一股憤懣。


    正統朝你殫精竭慮,景泰朝你全力以赴,怎麽到了我成化朝就不行了?


    是不是看不起朕?


    李青卻道:“曆來帝王都是孤家寡人,皇上終究還是要一個人麵對,臣咬咬牙是可以挺一些年,但以後呢?”


    朱見深怔了怔,繼續沉默,但心裏的憤懣少了許多。


    他知道,李青說的是實話,也認同這個觀點。


    李青繼續道:“臣也相信,即便沒臣的輔佐,皇上依然是一個明君,依然大有作為。”


    “嗬嗬……”朱見深忍不住一樂,“原來你會說好聽話啊?”


    “……”


    “行了,你說你老了,朕體諒你,不過……”朱見深說道,“你推薦一些人才,朕現在……看不清啊。”


    李青揶揄道:“這麽說來,皇上還是很信任微臣嘍?”


    “昂,就你這人品,除了於謙、石亨,都沒什麽朋友,且也不與人聯姻。”朱見深哼道,“就憑你這人見人厭的風評,就值得朕信任。”


    李青:“……”


    “具體人選,皇上自己決定才是,你要相信你自己的眼光,若這點自信都沒有,整日抱著‘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想法,如何能做出一番偉業?”


    朱見深:“你可真……你就那麽煩朕?”


    “非也。”李青搖頭,“事實上,皇上在我心中,猶勝先帝、太上皇,且我也相信,皇上的成就會超越他們。”


    “你這話,朕都不敢信。”朱見深翻了個白眼兒。


    李青輕笑:“信不信由皇上,但我說的都是實話。”


    沉吟片刻,道:“誠然,皇上掌權的阻力會很大,卻也不是難如登天,至於辦法嘛,無非就那兩招;


    勳貴、內臣!”


    想了想,李青又補充道,“此外就是分化了,就像宣宗、太上皇分化草原那般,打一個,拉一個,久而久之自然會有願意上進的人出現,但具體怎麽做,還是要因時因勢而定。”


    李青認真道:“我幫著你掌權,跟你靠自己能力掌權,完全不一樣。”


    “嗯…這倒是。”朱見深微微頷首,斜睨了李青一眼,咕噥道:“你貌似也沒那麽討厭嘛。”


    李青笑笑:“懂我的人,都不會討厭我。”


    “你就是太狂了,”朱見深哼道,“一點做臣子的覺悟都沒有,若換個心胸狹隘,脾氣暴躁的皇帝,你鐵定倒黴,甚至沒命。”


    “也說不定哦。”李青嗬嗬笑了起來。


    朱見深也樂出了聲,經這一番談論,他對李青的固有印象改變了許多,盡管李青並未答應幫助他。


    不過,李青也給他提供一個思路。


    分化群臣,用內臣、勳貴……朱見深輕歎:“任重而道遠,做皇帝比朕預想的還要艱難啊!”


    “後悔嗎?”


    “不,與天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啊!”朱見深自信且自豪的說道,“朕是皇帝,奉天承運皇帝,朕乃天命!”


    這一次,李青沒吐槽他吹牛逼,年輕人嘛,自信並不是壞事,中二點也沒關係。


    怕隻怕,失去了信心,自暴自棄。


    君臣二人頭一次這麽心平氣和,氣氛融洽。


    朱見深趁機試探道:“李卿,你為何那般反對朕和貞兒在一起呢?”


    之前他選了江山,所以並不想說出實情,且也不願傷了李青的心。


    李青可以不幫他,但人必須得在京師!


    朱見深是個明白人,知道有李青在,能壓住許多人。


    可以說,李青隻要在這兒,就能在無形之中幫他掌權,隻是效果不太明顯而已。


    “據朕所知,李卿並非那種,偏執且頑固不化的腐儒,她是比朕大了許多,但…年齡真的那般重要嗎?”朱見深不解,“亦或說,你以為朕會因為一個女人,從而置朝政於不顧?”


    李青沉默良久,皺眉道:“皇上真就這麽在意她?”


    “嗯…”朱見深點頭,“很喜歡。”


    “愛情往往讓人沉淪,失去理性。”李青說。


    朱見深卻持反對意見,“朕已過了年少懵懂年紀,豈會分不清公私?”


    他無奈道:“你堂堂永青侯,竟對一個女人如臨大敵,不覺得好笑嗎?


    說真的,朕都不明白你在怕什麽?怕她禍亂朝綱?”


    李青微微搖頭,在他的記憶裏,萬貞兒並未禍亂朝綱,墮胎狂魔也很有爭議。


    且周太後尚在,萬貞兒一個大齡婦女,能折騰起什麽浪花?


    但他擔心的是,朱見深對其太過用情至深,進而會影響到朝政。


    “自古紅顏禍水……”


    “她都多大了,還禍水?”朱見深笑了,“皇後、賢妃她們個頂個漂亮,朕可有被迷了眼?”


    李青忍不住揶揄道:“誰讓皇上你喜歡年齡大的呢?”


    “不,你錯了。”朱見深正色道:“朕也喜歡年輕的,漂亮的,身段好的;朕喜歡貞兒,可不是她年齡大,而是……朕也形容不出來,總之,朕喜歡她,卻並未到昏頭的地步。”


    李青歎了口氣,道:“你已經找到她了是吧?”


    “沒有啊!”朱見深茫然搖搖頭,道,“朕正想問你她在哪兒呢?”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別裝了,你要沒找到她,會對我這麽心平氣和?”


    “朕一向大度。”


    “敢不敢說實話?”李青鄙夷,“別忘了,我早前可是說她成了家,生了娃。”


    “……好吧,朕承認,朕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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