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院裏,小老頭打太極,小李宏在一旁學的模有樣的。


    亭下,李青、朱允炆相對而坐,一人持黑子,一人持白子,一手接一手對弈。


    朱祁鎮頗感無趣,不時插科打諢,幹擾二人。


    “先生,你是洪武十五年進的朝堂,那你和太宗誰大?”朱祁鎮小聲問。


    “我大。”李青落下一子,靜等朱允炆落子。


    “那你和太祖呢?”


    “太祖倒是比我大。”李青想了想,道:“我入朝時都三十多了,那時候太祖都有白發了,不過太宗才二十出頭。”


    朱允炆見自己勝算不大,索性不下了,也加入聊天陣營。


    他指著遠處的小李宏道,“那時我也就他那麽大,至於你…你爺爺都還是小胖墩兒呢。”


    “……”朱祁鎮不忿,卻也無可奈何。


    這爺仨,年齡一個比一個大,他哪裏是對手。


    “懶得跟你見識。”朱祁鎮翻了個白眼兒,朝李青道,“先生,你在洪武朝就這麽……放肆嗎?”


    “那倒沒有,剛開始我也唯唯諾諾,”李青笑道,“老朱那廝……咳咳,太祖殺氣那麽重,我也怕被砍頭啊。”


    朱祁鎮詫異:“你這麽厲害,還會怕人?”


    “那會兒可沒現在這麽厲害,我還是比較克製的,”李青說道,“那時和現在的局勢也不一樣,百姓不能隨意流動,不僅戶籍什麽很麻煩,地方對外地人也有很強的排斥性,跟現在沒法比。”


    朱允炆點頭附和:“是啊,現在百姓自由太多了,


    不過時局不同,也不能說太祖那會兒就是錯的,當時大明剛建立十數年,局勢並不平穩,不讓百姓亂跑,有助於穩定,恢複生產。”


    “的確,”李青點頭,“國家施政,因時因勢而定,非一成不變,亦不能拿當下局勢,反推以往的國策。”


    “這我懂。”朱祁鎮笑問:“那會兒你是不是乖得跟個孫……咳,很守規矩吧?”


    “你是不是對守規矩有什麽誤解?”朱允炆撇了撇嘴,譏諷道,“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在家橫,出了門就乖得跟兔子似的?”


    “你不要動不動就拿這個說事好不好?”朱祁鎮破防,“沒完沒了了是吧?”


    朱允炆反問:“我有說錯嗎?”


    “你……”朱祁鎮憤憤道,“我跟先生說話,你插的什麽嘴?”


    “好了,別吵了。”李青腦仁疼,“你沒看過太祖實錄嗎?”


    朱祁鎮搖頭:“太枯燥了,我隻看了一點兒,都是太祖的發家史,還沒看到你出馬呢,隻在太宗、宣宗實錄上看到過你。”


    李青眉頭一皺:“仁宗實錄為何不看?”


    “仁宗時期,朝局平穩,沒什麽可看的啊?”朱祁鎮理所當然的說。


    “……你想知道就問他。”李青拿起《水滸傳》,向後一仰,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朱祁鎮滿臉黑線,好奇心被勾起來的他,百爪撓心:“喂,講講?”


    “求我!”朱允炆臉昂的老高。


    “……求你,快講講。”朱祁鎮耐著性子敷衍。


    朱允炆不滿道:“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愛講不講,我還不聽了呢。”朱祁鎮鼻子差點兒氣歪了,起身就走。


    卻見朱允炆往後一仰,搖頭輕歎道:“本來想講講來著,但有人不願意聽啊!”


    “……”朱祁鎮腳步一頓,迴來坐下,悶悶道:“講吧。”


    “先說好,不白講。”朱允炆樂道,“你得請看十場戲。”


    “你咋不去搶?”朱祁鎮不做皇帝了,摳門性子還是不改。


    其實他並不缺錢,逢年過節,朱允炆都會給孫媳婦兒錢,最後還是落在了朱祁鎮手裏。


    家裏又不用他買東西,主打一個白吃白住,外加吃媳婦兒軟飯。


    “兩場,不能再多了。”


    “五場,沒你這麽砍價的。”朱允炆道,“兩場,我不成白磨嘴皮子的了?”


    “四場,不還價了。”


    “嗯…成吧,那就從駙馬落馬開始吧……”


    李青沒聽下去,放下書去找幹兒子玩兒去了。


    …


    金陵大街上,繁華依舊。


    店鋪一家挨著一家,不過十家有九家門匾上都寫著‘沈記’字樣。


    看來沈鑫已經完成了壟斷……李青並不意外,之前打價格戰時,沈鑫便已無敵手,並朝著蘇杭布局。


    如今壟斷市場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金陵畢竟是直隸,這裏的官紳不是一般的多,沈鑫能真正做到這一步,要說沒和官府的人勾搭,他是不信的。


    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有太多辦法懲治他了。


    現階段,李青並不擔心沈鑫尾大不掉,反而有些擔心沈鑫的處境。


    這些可都是吸血鬼,吃起來沒夠,沈鑫再有錢,也夠嗆喂飽一群人。


    畢竟……都是好了還想好。


    “幹爹,一會兒迴去了孩兒想迴家住兩天。”小李宏說,“孩兒好久沒在家住了,也想爹娘了。”


    “沒問題。”李青笑著說,“你樂意在哪兒住,就在哪兒住。”


    “謝謝幹爹。”小李宏開心一笑,接著,又確認道,“幹爹年前都不走是吧?”


    “不走。”李青點頭。


    小家夥兒這才放下心來。


    逛了一圈兒,李青買了些禮品,帶著小家夥兒去了李家。


    跟小李宏父母閑聊一會兒,李青留下幹兒子,告辭離開。


    他沒有迴家,而是去了織造局,想順便了解一下如今海商情況。


    …


    小六子更胖了,走起路來身上肥肉一顫一顫的,少說也有兩百斤開外的體重,配上他不高的身材,幾乎都成圓的了。


    “咱家見過李欽差。”小六子艱難行了個禮。


    李青笑嗬嗬地扶起他,解釋道:“公公少禮,我這次可不是欽差。”


    “是這樣啊。”小六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笑道,“那咱家見過李大人。”


    他並不相信,李青大老遠來金陵,不是辦皇差,還是休假的不成?


    李青倒也不點破,就這樣誤會也挺好,到時候若要辦事,反而會方便許多。


    “織造局現在情況如何?”


    小六子忙正了正身姿,匯報道,“自海上貿易份額重新劃分後,織造局就完全能做到自給自足了,不用再收購沈記的貨物,但收入也相應的下滑嚴重。”


    頓了頓,“當然,總體來說還是賺錢的,隻是沒以前賺得多了。”


    李青道:“賬本呢?”


    “呃…大人稍後,咱家這就讓人去取。”小六子搓著手道,“那個…大人啊,皇上對織造局可是有了新的指令?”


    “暫時還沒有。”李青抿了口茶,道:“那個沈鑫現在如何?”


    “那廝現在是賺著了,奶奶的,那可是大把大把的摟錢啊。”小六子眼紅不已,“他現在的攤子是越鋪越大,聽說蘇杭兩地都快占了半壁江山……啊呸,咱家失言,咱家失言。”


    說著,給了自己倆大嘴巴。


    李青好笑不已,這種事兒實在沒必要計較,索性當沒聽見。


    “他能做到這一步,沒少跟直隸的人送錢吧?”


    “這個……”小六子遲疑了下,點頭道:“大人對咱家有提攜之恩,咱家不瞞大人,沈鑫的確是大手筆,金陵的官兒就沒有沒拿過他好處的。”


    “哦?”李青笑著說,“看來公公也拿過了?”


    “啊哈哈……是。”小六子訕笑道,“不過,咱家可沒有損公肥私,別人都拿,又是白給,誰不要啊?嗬嗬……”


    李青也笑著說:“和光同塵嘛,本官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接著,笑容一收,嚴肅道:“不過,說一千道一萬,差事才是重中之重,朝廷現在急需用錢,公公莫要主次不分。”


    小六子連忙保證:“大人放心,咱家不敢忘。”


    “嗯,”李青臉色緩和下來,問道:“你方才說他大手筆,有多大?”


    “呃…最次也是千兩,但凡有地位,說上話的官兒……”他壓低聲音說,“他允諾每年都是這個數。”


    “兩萬?”


    小六子點頭。


    有點意思……李青嘴角牽起一抹玩味:這廝有些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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