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李青過得很愉快。


    他好久沒這麽歡愉過了,這種心靈上的輕鬆和愉悅太讓人著迷了,竟真有種樂不思蜀的感覺。


    但終究也隻是想想,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做。


    正月初五,李青不得不迴去了。


    小家夥兒很不舍,怏怏道:“幹爹,你這次能帶我去京師嗎?”


    “下次吧。”李青愧然,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待幹爹忙完,就來接你去京師玩兒。”


    “好吧。”小李宏悶悶點頭,不開心。


    李青也有些無奈,蹲下身子哄了會兒幹兒子,起身朝朱祁鎮夫婦,朱允炆一一告別,最後看向小老頭。


    “師父,我走了。”


    “去吧。”小老頭永遠是那麽豁達,“趕早不趕晚,趕緊上路吧。”


    “……哎。”李青翻身上馬,轉頭朝眾人揮了揮手,揚起馬鞭。


    …


    ~


    京師。


    李青迴到家時,正好是正月十五。


    一個人的情況下,他是很懶的,甚至懶得吃飯,在家生生躺了一天。


    反正不吃也餓不死,李青從早上躺到傍晚,主打的就是一個省事兒。


    傍晚,於謙牽著驢子來了。


    還送來了煮好的元宵。


    李青也不客氣,唏哩唿嚕一通造,連湯兒都沒浪費。


    於謙又好笑,又心疼,“先生,要不你去我家小住吧。”


    “不去,我在這兒就挺好。”李青拍拍肚皮,舒服地靠迴椅上,“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又發生了什麽事兒?”


    “倒也沒什麽發生。”於謙道,“他們想讓我掌軍權,擁有帶兵的權力,但皇上沒同意,現在軍權……準確說是京營,主要受楊洪、石亨節製,我沒有摻和其中。”


    頓了頓,“對了,麓川那邊兒的戰事結束了。”


    “哦?戰局如何?”李青對這個很上心。


    於謙笑道:“明軍全勝,叛亂被強勢鎮壓,據王驥說,至少百年之內,那邊不敢再鬧騰了。”


    果然啊,隻要朱祁鎮不親征,大明軍隊還是無敵的……李青笑著點頭,欣然道:


    “這一仗雖然耗時良久,耗資彌巨,但還是值得的,以後下西洋,無論朝廷,還是民間都會順利很多。”


    於謙點頭,旋即又道:“不過王驥一迴來,這其中就牽扯到一個問題。”


    “京營?”


    “不錯。”於謙點頭:“現如今的京營,有許多是從地方抽調迴來的,為拱衛京師,邊鎮衛所都多少有些空虛;


    按理說呢,仗打完了,應該讓他們迴去,但……”


    “皇上不想讓他們迴去是吧?”李青道。


    “是的。”於謙道,“這些人都是保衛京師功臣,他們打退了韃靼,也受到了獎賞,對皇上信服,擁戴;但王驥那一路軍…將士都效力於太上皇,包括王驥;


    他的功績,爵位,都是拜太上皇所賜,還有其中很多武將。”於謙道,“麓川之戰,是太上皇的主張,這其中牽扯到……”


    “好了,不用說了,這些我都明白。”李青直接問道,“你就說皇上什麽意思吧。”


    於謙道:“皇上的意思是,把三大營改為十團營,依照當初拱衛京師九門的編製,重新組織京營,以防王驥一家獨大。”


    “這是個昏招,在開倒車。”李青搖頭。


    “倒車?”於謙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話中深意,道:“沒那麽誇張吧,京營就是拱衛京師的,分十團營能更好拱衛京師啊!”


    李青苦笑:“記得我曾給你說過的六字真言嗎?”


    “記得,”於謙緩緩說道,“做減法,用重典。”


    “嗯。”李青點頭:“這麽說吧,凡事越簡單越好,尤其是大事上,何況是兵事?


    三大營分工明確,相互之間也很好協同配合,誠然,這種打法很簡單,甚至早已被敵方摸透了,但事實證明,簡單未必不好。”


    李青道:“昔年太宗親征,忽蘭忽失溫一戰,就已經把三大營的戰法確定了;


    大炮轟,騎兵衝,先將敵軍打怕,打亂,再做最後收割;


    這個戰法很簡單,甚至是簡陋,卻超級有效。”李青道,“迄今為止,漠北草原上的勢力,仍被這一招克得死死的,


    不止是元人,在太上皇未親征前,三大營憑借此招,可有大敗過?”


    於謙啞口無言。


    李青道:“三大營,是大明的基石,萬不能改動。”


    “三大營改十團營,不僅士兵們協同作戰的難度幾何倍數上漲,主帥統籌指揮的難度也會增加數倍不止。”李青語氣堅決,“絕不能改十團營。”


    於謙咂吧咂吧嘴,苦笑道:“皇上也很堅決啊!”


    “這個我去說。”李青道,“除了這個,還有其他大事發生嗎?”


    “沒別的了,無非就是迎迴太上皇的事。”於謙沉吟道,“不過,皇上已經命人收拾南宮了,那些人反而老實不少。”


    李青笑道:“相比太上皇,皇上已經夠溫和了,他們也在衡量利弊得失,真再換迴太上皇做皇帝,他們得不償失。”


    於謙已經多少習慣了李青的口無遮攔,也沒再糾正李青,而是勸道:


    “先生,迎迴太上皇已是板上釘釘,你即便反對,也無濟於事,畢竟連皇上都同意,你還是……別再硬剛了。”


    這實在是個得罪人的事兒,於謙不想李青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麵。


    “我心裏有數。”李青不置可否。


    見他沒有反駁,於謙稍稍放鬆:“其他就沒什麽了,今兒算是過年的最後一天,待元宵一過,平靜的朝局定會再次激蕩起來,先生要有心理準備。”


    “沒什麽可顧慮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李青笑道,“這次我剛迴朝時,局勢那般複雜,不一樣盤活了?”


    於謙捋須點頭,玩笑道:“繼續縫縫補補唄?”


    “隻能縫補啊!”李青悠然一歎,“奈何每次縫補,都會有不可逆的損失。”


    “是啊……”


    兩人又聊了會兒,暮色降臨,於謙告辭離開。


    李青獨坐小院兒,想著即將麵臨的局勢。


    核心還在朱祁鎮!


    朱祁鎮不在草原,這是個大問題。


    迎迴朱祁鎮,必須去草原,而韃靼……在他們的認知中,朱祁鎮已經死了。


    朝廷派人去迎,隻會讓韃靼以為大明是在宣戰,估計去迎的使者迴來都是個問題。


    使者迴不來,大明則會以為對方在挑戰朝廷權威,然後派大軍北伐。


    在大明的高壓之下,韃靼勢必求和瓦剌,而瓦剌也不會不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雙方聯手幾乎是必然,


    瓦剌清楚,明軍扶持他,是為了讓他對抗韃靼,要是韃靼沒了,十有八九會對他們開刀。


    而事實上,即便韃靼沒了,大明想完全統治草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無他,草原太大了!


    這他娘的……李青不禁腦仁疼。


    難搞啊!


    …


    次日。


    李青上朝。


    果不其然,群臣又開始嘮老生常談的話題,一個個頭拱地,拱於謙上位。


    打著於謙是功臣的幌子,核心圍繞在文官帶兵,叭叭個不停。


    更可樂的是,石亨、楊洪都在聲援,他們也希望於謙掌軍權。


    其實他們也不為錯,不是每個人都像李青這般,壽命漫長,著眼於大明長遠發展。


    至少目前這個局勢,於謙掌權能快速平定朝局,且他們也是受益的一方,於公於私,他們都希望於謙上位。


    於謙被高高架了起來,他推辭,但在這時代,推辭往往屬於謙虛客氣,並非是否決。


    而朱祁鈺,他也想讓於謙掌權,他把於謙無限拔高,於謙就會幫他防著太上皇複辟。


    原因很簡單,於謙權勢地位越高,太上皇複辟後,他就會越慘。


    可以說,於謙掌大權是眾望所歸,唯一人除外。


    ——李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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