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不悅道:“你說你窮,朕體諒你,但你也要體諒朝廷的難處,現在國庫不富裕啊!”


    “……”李青不想在這上麵掰扯,正如他之前所說,在別人的規則下,最多保持不輸,但絕不會贏。


    於是他另辟蹊徑——轉移話題!


    “皇上,寶源局現在鑄出多少銅錢了?”李青問。


    “大概快一千萬了吧。”說起這個,朱祁鎮就來氣,“按照一貫鈔一百文的匯率,也就能換十萬貫鈔,這數朝印之積累,怕是朕有生之年也未必能還上。”


    “絕對還的上。”李青語氣篤定,“隻要把海上商路打通,二十年內,絕對能全部還清。”


    李青說道:“皇上,你不能那麽算,其實這還債並不意味著,要賺夠相同寶鈔價值的錢;


    朝廷隻需提供銅,人力即可,沒你想象的那麽難。”


    頓了頓,“而且,這也不是賠本的買賣,穩住了貨幣,經濟流通會越來越順暢,百姓富裕了,稅收也就高了,這是一個良性循環;


    可以說,做好了這件事,皇上的功績將會成為大明獨一檔的存在。”


    “嗬嗬。”朱祁鎮敷衍笑笑,“少拍馬屁,收受賄賂的事怎麽算?”


    “我又沒辦事。”


    “那也是受賄。”朱祁鎮說。


    李青索性擺爛:“你看著辦吧,實在不行你革我的職,我迴老家種地去。”


    “你看你,咋動不動就提這個呢,你還有理了。”朱祁鎮聽李青要撂挑子,瞬間軟了下來,悻悻道:“這終究不是賢臣所為,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李青認真道:“皇上,我可不是賢臣。”


    “什麽意思?”


    “我是能臣。”李青道,“我可以幫皇上,幫大明解決難題,但我並不是那種高風亮節,品德高尚之人。”


    略微沉吟片刻,李青補充道,“若皇上以帝王心術,駕馭臣子的那種做派對我,那我們隻能一拍兩散。”


    這小皇帝刻薄寡恩不說,事兒還挺多,李青有些忍不了了。


    要不是朱祁鎮知好歹,又聽勸,他都想撂挑子了。


    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人才的重要性。


    朱祁鎮臉色有些難看,心中不忿,卻又不敢把話說死,李青的能力他是非常清楚的,且現在的朝局並不安穩,未來也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離不開李青。


    認錯是不可能認錯的,充其量也就服軟、說說好聽話的樣子……朱祁鎮清了清嗓子,道:“先生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


    他輕哼道:“大明的臣子中,有誰能想上朝上朝,不想上不上?


    有誰能隔三差五請假,一年近三分之一都在休假?


    有誰能頻頻得到恩賞?”


    聽到恩賞,李青不禁撇嘴:你那點兒東西,也叫恩賞?


    “哎?你這是什麽表情?”朱祁鎮臉上有些掛不住,“朕給你的那些錢,其實足夠你花銷了。”


    “啊對對對,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朱祁鎮:“……”


    沉默一陣兒,最終朱祁鎮妥協了。


    “行吧,這事朕就不計較了,往後別遇事就往後躲。”


    李青反問:“皇上,我啥時候躲過?”


    “朕的意思是…勤快一點兒。”朱祁鎮糾正。


    “行,不過……”李青正色道:“皇上你信得過我嗎?”


    “這是自然。”朱祁鎮點頭。


    李青補充:“假如我跟太後、文官、司禮監,走得很近,你還會信任我嗎?“


    “這個……”朱祁鎮不解道,“你幹嘛和他們走那麽近?”


    “自然是為了更好的解決問題。”李青幹脆把話挑明,“我就一七品都給事中,職權就那麽點兒,你不給我權力,再不讓我借勢,我能幹嘛?”


    李青揶揄道:“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皇上你覺得這可能嗎?”


    頓了頓,“當然,我不是跟你要官做,說實在的,我還真不稀罕;不過,為了能更高效,更便捷的處理問題,我肯定不能按部就班的做事。”


    朱祁鎮陷入沉默。


    李青繼續道:“趁著這次機會,咱們把話說開,皇上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方法行事;


    皇上若是覺得這樣不好,那我就做迴都給事中的本職,保證天天上朝;


    你選一個吧!”


    小皇帝不放權,還想讓他做事,同時又以高道德標準要求他,這都不是正常人幹的事。


    朱元璋都沒這麽沒品!


    一個正七品的京官兒,要是本本分分,能做出屁的事啊!


    李青不想那麽心累,直接攤牌。


    壓力給到朱祁鎮一方。


    朱祁鎮欣賞李青,感激李青,卻也有些害怕李青,但又離不開李青。


    “朕有你說的那麽無情嗎?”朱祁鎮緩和了下語氣,找補道:“你之前去金陵,朕沒有放權嗎?


    廠衛都聽你一人的,還不足以說明朕對你的信任嗎?”


    “你這是在偷換概念。”李青毫不留情戳穿,“欽差本就有那樣的權力,再者,放權是讓所有人都承認,而不是隻給一個臨時身份。”


    朱祁鎮再度沉默,其實,他有三個選擇。


    一是讓李青做迴一個正常兵部都給事中,但這是他不能接受的,所以直接打消了。


    二是給李青升官,放權給李青,這個最直接,最有效,但也有隱患。


    三是讓李青自由發揮,這個同樣有隱患,但相比上一個,會好很多。


    畢竟,李青再怎麽發揮,明麵上也隻是個正七品。


    權衡利弊後,朱祁鎮做出決定:“先生說的哪裏話,朕一直都信任你,嗯……


    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以後就按你的行事作風來,朕不會幹涉,也不會再要求你如何,隻要能處理好大事就可。”


    李青笑道:“皇上英明。”


    以後,他可以自由發揮了。


    至此,兩人不再是從屬關係,而是合作關係。


    這一轉變,無疑給李青提供了相當大的運作空間。


    他可以名正言順的結黨了。


    經這一鬧,氣氛有些尷尬,朱祁鎮笑著說:“今日公務不多,先生陪朕喝一杯吧。”


    李青達到目的,心情極好,笑著點頭:“恭敬不如從命。”


    ~


    酒菜上桌,二人舉杯共飲,剛才的不愉快漸漸談化。


    兩人都不想鬧僵,他們理念不同,卻殊途同歸,都是想大明更好。


    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一場酒下來,二人關係愈發親近,一副君明臣賢的樣子。


    正盡興之時,孫氏走了進來。


    看到兩人居然同桌共飲,孫氏大感驚詫,尤其是朱祁鎮臉上還掛著溫和的笑,著實令她不可思議。


    她好久好久都沒見過這樣的兒子了。


    這個李青當真不簡單……孫氏頓時起了心思。


    見李青欲起身行禮,忙開口道:“李卿家不必多禮,坐吧。”


    李青本就是拿腔作勢,見她如此,一點也不客氣地坐下。


    孫氏也不拿自己當外人,走到朱祁鎮身邊坐下,笑道:“皇上,選妃的事本宮已經在進行了,預計最遲中秋,就能有個眉目。”


    朱祁鎮眉頭微皺:“太後為何不提前跟朕打個招唿?”


    “皇上不是都同意了嗎?”孫氏詫異,接著又笑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皇帝自己給自己張羅選妃事宜的,不過你放心,最後肯定會讓你來決定人選。”


    朱祁鎮不好反駁,這確是實情。


    “李先生,皇後的病……還有機會康複,對吧?”朱祁鎮想起這一茬。


    他是庶子出身,卻想立嫡子。


    其實,曆來帝王都是優先選嫡,沒有嫡子,才會考慮庶子。


    何況,朱祁鎮對錢氏那般喜愛。


    當著你老娘說這個,你可真行,怕你媳婦兒遭的罪還不夠?李青一臉為難:


    “恕臣直言,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孫氏心中暗喜,這話幾乎等於宣判了錢氏再無懷孕可能,畢竟官場之上,誰都不會把話說死。


    這就給她提供了,招攬新兒媳,培養皇孫的機會。


    她滿臉的遺憾:“先生,既懂醫術,定要多費些心思,這可是宗廟社稷的大事啊!”


    朱祁鎮見她如此,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便也不再追問可能與否,做出一副黯然傷神模樣。


    李青不禁暗歎:生活不易,全靠演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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