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造局。


    “大人,那群人不會善罷甘休的。”小六子眉頭微皺,沈鑫成功與否,關乎他的前程,他對此很上心。


    李青詫異地看了小六子一眼,“公公竟也看出來了?”


    小六子不好意思笑笑,“咱家自小就進了宮,在宮裏待了那麽久,後宮、廟堂都有涉獵,知道他們的手段。”


    李青輕輕點頭,“那公公以為,他們會如何反製?”


    “他們可能會弄死沈鑫。”小六子說,“那些人可不是善茬,這種事他們幹的出來,不過大人放心,咱家已經派錦衣衛的兄弟去看著了。”


    “做的對。”李青笑笑:“不過這個可能性並不大,他們的錢又還沒要迴來,不會貿然殺了欠債的人。”


    小六子撓了撓頭:“那大人以為…他們會如何反擊?”


    “簡單,找茬唄。”


    “大人的意思是,他們會讓沈鑫的生意做不下去?”


    “不錯。”李青含笑點頭,“我們現在有多少人?”


    小六子想了想,“這次帶來的,加上上次留下的,差不多有八百錦衣衛吧。”


    “足夠了。”李青道,“留一百看著織造局,其他人十人一組,去沈鑫較大的產業暗中護著。”


    小六子點點頭:問:“要抓到人了,怎麽處理?”


    “依大明律法,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李青淡淡道,“公開、公正地處理;這件事不死人不算完。”


    “大人可要防著他們狗急跳牆啊!”小六子滿臉擔憂,既是為了前程,也有為身家性命考慮的原因。


    他跟李青統一戰線,那些人要是對李青動手,絕對不會把他落下。


    殺欽差是誅九族的大罪,但這並不是不可能,之前福江浙各地動亂,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麽迴事。


    連動亂都敢弄,殺欽差也就不稀奇了,小六子很惜命,訕訕道:“大人,要不單獨劃出一百錦衣衛,保護咱……大人你的安全?”


    “放心吧,這是南直隸,高官雲集的地方,官做大了,顧忌也就多了。”李青笑道,“我們在這兒出了事,他們一個也別想好;


    他們慣會鼓動別人,卻唯恐牽連到自己,我們在南直隸很安全。”


    “那好吧。”小六子仍不放心,卻也不好再堅持,於是道,“要不要六百裏加急,把事情上達天聽?”


    “可以。”李青點頭。


    ~


    沈鑫挨了一拳,躲在家裏不冒頭,但花錢的速度變本加厲。


    家具、香料、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絲帛錦絹……所有外貿商品的原料,瘋狂買買買。


    買地、建作坊、招工人……


    花錢如流水遠不足以形容他的花錢速度,簡直是洪水決堤。


    財富的大量釋放,讓很多百姓樂開了花。


    金陵城內城外,但凡是壯年男子,就不愁沒活幹。


    不少婦人也因此有了活計,女紅、紙扇、油傘……這些她們都能勝任。


    資本萌芽徹底顯露,一切欣欣向榮。


    但對金陵的富紳來說,這簡直不能接受,他們生意要黃了,工人也悄摸開溜,幾乎隻留下一個空殼。


    更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手裏的現錢,絕大部分都借給了沈鑫,即便真鐵了心打價格戰,也沒錢支撐。


    再這樣下去,他們的生意關門大吉,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這天。


    王茂做東,宴請李青、小六子。


    李青收到請帖,自語道:“看來,他們是打算先禮,不成再後兵。”


    他欣然赴宴,小六子一番糾結,也選擇赴宴,不過他把織造局的錦衣衛一股腦全帶上了。


    宴席上,有頭有臉的官員、富紳全來了,足足擺了二十桌。


    單是這一場酒宴,沒個一千兩銀子都下不來。


    李青、小六子絕對c位,六部尚書陪酒,規格之高,怕是朱祁鎮親臨也莫過於此了。


    酒席宴間,眾人頻頻敬酒,極盡諂媚。


    李青大快朵頤,來者不拒,安心享受奉承。


    小六子起初謹慎,漸漸地也放開了,一口一個‘咱爺們兒’,大有指點江山之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終於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王茂一拍手,舞女退了出去,隻留下賓客。


    “李欽差,這都半個多月了,那沈鑫的傷是不是也得好了?”


    李青點頭:“是該好了,明兒就重審吧。”


    聽聞,王茂笑笑,不再說話。


    不遠處的王員外起身走來,舉杯道,“小人敬欽差大人一杯。”


    李青笑吟吟地舉杯就唇,一飲而盡。


    見李青喝了酒,王員外心花怒放,從袖中取出一銀票,赫然是現階段麵額最大的銀票。


    一千兩!


    就這小小的一張,以李青七品都給事中的俸祿,不吃不喝二十年,也掙不到。


    大庭廣眾之下,李青絲毫不避諱,接過揣進自己腰包。


    接著,柳富紳、張富紳……一眾富紳先後上前,都是清一色千兩麵額的銀票。


    當然,小六子也有;不過,相較李青縮水一倍。


    小六子有些猶豫,但見李青收的理直氣壯,本著不能吃虧的心理,也收了起來。


    一刻鍾後,李青收了一萬多兩,小六子收了六千多兩。


    席也吃了,酒也喝了,錢也收了;眾人提著的心,也放下來了。


    柳富紳問:“大人,明日審案……?”


    李青哈哈一笑,挑眉道:“本欽差自然秉公辦理!”


    “哦?哈哈……”眾人哈哈大笑,直唿:“青天大老爺!”


    ~


    一迴織造局,小六子就忍不住問:“大人,明兒真要幫著他們搞沈鑫?”


    “搞沈鑫?”李青詫異道,“公公你喝多了吧?搞垮了沈鑫,你還能當秉筆太監嗎?”


    “啊?這……”小六子糾結道,“可是咱們收了人家的錢啊!”


    “誰說,收錢就得辦事?”李青嗤笑,“他們敢拿這個說事兒,直接以賄賂罪拿辦他們。”


    小六子舔了舔嘴唇,不安道:“這樣做,是不是太不講道義了?”


    畢竟拿錢辦事,是自古不變的道理,收了錢卻不辦事,他心裏不安。


    李青拍著小六子的肩,“公公,你就是太厚道了,跟他們這些人,沒什麽道義好講的。”


    頓了頓,“明兒多帶些錦衣衛鎮場子,誰敢挑刺兒,直接拿辦。”


    小六子不安道:“大人,咱們這麽做,會把人逼急的。”


    “無所謂。”李青聳了聳肩,“咱們是正義的一方,怕什麽?”


    小六子詫異地看向李青,他實在想不通,李青竟能說出如此厚顏無恥之言。


    偏偏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這樣的人,以後何愁成不了大事……小六子心說。


    “咱家聽大人的。”


    這一刻,小六子被李青的無恥給征服了,他自覺不是啥好人,但李青是真的壞。


    傍晚,在家裝病的沈鑫突然來訪。


    他開門見山:“大人,聽說有人邀您赴宴?”


    “嗯,還送了我一大筆錢。”


    沈鑫頓時就慌了,忙道:“他們出多少,草民都出雙倍。”


    “我收了他們的錢,不代表我會幫他們。”李青擺了擺手,“你把心放在肚子裏,我不要你的錢,安心做你的生意就是。”


    沈鑫還是不放心,但小六子卻不耐煩起來。


    “咱家和李欽差的前程都在你這兒,會因為那點兒錢幫著他們對付你?”


    沈鑫一想也是,但還是掏出兩遝銀票,“大人辛苦,公公辛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小六子看向李青,李青警告道:“收迴去,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呃…是。”沈鑫收迴銀票,訕訕道:“是草民魯莽了。”


    “生意如何了?”李青岔開話題。


    “金陵這邊已經基本穩定,不出兩個月,那些人的生意就得徹底黃,蘇杭那邊也在布局。”沈鑫信心十足,“半年之後,我能吞並一半。”


    李青滿意地點點頭:“你盡管放手去做,你越成功,對朝廷越有利;無需擔心什麽。”


    “是,草民遵命。”


    沈鑫放下心來,拱手告退。


    李青閉目凝神,開始思考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情況。


    按照這個事態發展,金陵的人均gdp,超越蘇杭幾乎是必然,且會超越一大截兒。


    金陵經濟發展迅猛,會有出現兩種情況。


    一是將蘇杭的富紳吸引過來,打不過,就加入是絕大數人的選擇。


    二是蘇杭兩地的富紳,聯合起來搞商戰,以此對抗沈鑫。


    無論哪一種情況,對百姓、對大明來說,都是好事,讓有錢人花錢,永遠是刺激經濟的優等選擇。


    但相比之下,李青還是想扶持出一個沈鑫,讓資本萌芽快速成型,為工業化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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